第 四 集(1 / 2)

朝野 李新軍 5664 字 2022-09-13

筆趣閣 www.18xxs.com,最快更新朝野最新章節!

第四集

120楚雲市政府辦公廳群工部

朝旭成了群工部敬而遠之的陌生人,干部對他流露的那眼神,透著一股叫人不寒而?的冷氣。

群工部全體干部會上,打字員俞小瓊將幾本傳閱文件放到朝旭面前。

朝旭接過文件:「好!」剛翻開文件夾看了幾頁

馬伯清走了過來,當著眾人面:「嗨!這文件代部長還沒看,你怎么能看呢?」說著,毫不客氣地從朝旭手中,奪過文件夾,送到代宇庭面前,笑道:「嘿嘿!部長,您先看!」

代宇庭拿起文件,放到一邊,抹了一把臉,很嚴肅地:「現在開會!」

坐在朝旭身邊的楊帆一臉怒容。

朝旭若無其事地掏出一包煙,遞了一支給楊帆,自己抽著煙,平靜地看著代宇庭。

121群工部朝旭辦公室

會議結束後,朝旭回到他的辦公室,剛坐下。

馬伯清跟了進來:「代部長講,群工部只留五部電話,你這部電話要拆除。」說著,也不征求朝旭的意見,就把電話拆了。朝旭看著馬伯清,將電話線直至從屋檐頂上剪斷,搬走了電話機。

朝旭眼瞪瞪看著他,一只手神氣地抓著電話機和一把電線,左手的袖筒搭拉著,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他忍不住起身把門關上,給楊帆打電話―

「楊帆!你上來一下!」

楊帆來到辦公室,問:「您有事嗎?」

朝旭:「嗯!你坐吧!」

楊顯得有些不安地坐下,看著朝旭。朝旭劈頭就問:「咋回事?你看,把我的電話也給拆了,還擔心我接上,線從房頂上扯啦!我還怎么工作?朝某到底咋啦?你告訴我!」

楊帆使勁抽了口煙,低著頭不說話。

朝旭:「行!你有難處,我不為難你,你走吧!」

楊帆看了看朝旭,又看了看對門代宇庭的辦公室方向,低聲說:「我不是給您說過了吧嗎!他們可能拿你那天的講話做文章,據辦公廳的同志說,他們給一個副書記送了個東西,具體什么內容,不清楚。要不要把小俞叫來?」

朝旭想了想:「不要叫她,她現在正面臨提副主任科員,別難為她。前天,那個電話就是她打來的,她說撥錯了號,我理解她的苦衷。」略停了停。「無聊!我的講話有什么問題?我去找他!」說著就要去找代宇庭。

楊帆看著朝旭:「我不說吧!又覺得對不起您,您現在找他說什么?怎么說?」

朝旭聽了,回到坐椅上坐下:「行!我問心無愧,找什么找!謝謝你!」

楊帆:「我想,也沒啥了不起的,愛咋的咋的吧!」起身欲走,又說:「不過,這人啥都干得出,還是要有所准備,現在―說得清,說不清,嗯!難說啊!」

朝旭苦笑了一下:「不正常謂之正常,無規矩就是規矩,何其濁矣!」

122楚雲市政府機關住宅區朝旭家

朝旭回到家中,精神不振,憂郁地靠在客廳沙發上。

鳳玲關切地:「身體不舒服,病啦!」

朝旭搖頭不語,偶爾嘆口氣。

鳳玲把酒菜端上桌,坐在丈夫身邊幫著斟酒夾菜,時不時地在丈夫的背上,溫柔地撫摸著:「吃點兒菜,噢!」。

朝旭喝酒時,把妻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懷中。

鳳玲給他斟酒,主動把手伸過去交給丈夫抓著。看丈夫喝著悶酒心疼地:「別悶得太厲害,這么喝,會傷身子骨的,要不,放點輕音樂?」

朝旭毫無表情地:「京劇,《坐宮》,那張碟沒受潮吧?」

鳳玲看著丈夫點了下頭,將手輕輕從丈手中抽出來,順從地走到影碟架旁,輕聲說:「這碟你都聽了好多次了。」她找出這張碟,安放在vcd上,回到飯桌旁,仍將手伸給丈夫握著,另一只手細心地給丈夫挑選下酒的菜。

朝旭邊喝著酒,邊看著電視屏幕上的畫面,當楊延輝唱到―

我好比籠中鳥有志難展,我好比離群燕受了孤單;

我好比南山虎平原遇犬,我好比北海龍淺困沙灘。

朝旭聽得如痴如醉,將酒杯久久地停在咀邊,端杯的手還微微地顫抖,兩眼噙著晶瑩的淚花,怔怔地望著電視字幕。

鳳玲看到這情形,心如刀割,匆忙給丈夫夾了一箸菜,趕緊起身走開,背轉身撩起衣襟,暗暗地擦拭眼淚。

123楚雲市政府機關宿舍朝旭家中卧室

朝旭喝完酒,走進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案前,習慣地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情緒稍微穩定下來,他拿出一張宣紙,鋪開在書桌上開始寫詩。

特寫:奸臣誤國害丹青,遺恨明妃逐漢廷。

霸越平吳思范蠡,五湖煙水獨揚?。

鳳玲給他送來一杯茶,看他寫詩,掰了掰他頭上的幾根白發,嘆了口氣:「唉!剛四十出頭,就有白頭發了。」

朝旭回過頭來,看著妻子凄然一笑,即興又寫了一首―

不惑年華志不窮,大江歌罷掉頭東。

水天一色憑欄望,揚帆未必趨好風?

鳳玲起身瞟了一眼,出去了

朝旭放下筆,點著一支煙,凝望已是風和日麗的窗外,腦海里涌現一段話來―

(畫外音)字幕:「德國作家西倫茨說,有些事情,我們往往認為要不惜任何代價地去干,然而,有時放棄它卻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好處。」

「嘿……!放棄它!」朝旭慘然一笑,自言自語地說。

朝旭執筆在手,想了很久,然後拿出公文紙鋪放在眼前,一頓,動筆寫下「辭職報告」幾個字。他的手突然顫抖起來,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他寫不下去了。慢慢放下筆,隨手把寫有「辭職報告」四個字的紙,捏在手中,揉成一團,放在手中搓來搓去。俯在書桌上―

(畫外音)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啊……!

朝旭抬頭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亂七八糟的雲,朝旭眼簾中呈現―

(化入)代宇庭、馬伯清在一起竊竊私語,那位領導看著代宇庭遞的材料,生氣、橫眉冷對的影子在晃動。(化出)

朝旭自言自語:「沆瀣一氣!」手中的紙團越捏越緊,形成拳頭,突然猛地往桌上一砸,吼道:「可惡!小人!」隨著「嘭」的一聲,房子都震動了。

這動靜,驚動了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妻子鳳玲。她聞言,立即起身關了電視走過來,默默地靠著丈夫站在後面,把手輕輕搭在他肩上。

朝旭反過腕來拉著妻子的手,正視前方,沉重地:「鳳玲,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鳳玲想了想:「現在?」

朝旭點點頭:「嗯!現在!」

鳳玲:「行!說吧,說出來會好受些,別悶著,噢!想好了嗎?」

朝旭:「想好了!」

鳳玲含淚笑道:「你想好了的事,誰能改變得了!今天干嗎這樣客氣?很重大嗎?」

朝旭:「事兒小,沒必要和你商量,這事一定得聽聽你的意見,成嗎?」

鳳玲仍強作鎮靜:「好――!聽我的意見――!按你想法的辦――,到底啥事兒啊?」

朝旭:「我准備辭職下海!」

鳳玲:「啊――!」大驚失色,手從朝旭手中抽回,跌坐在旁邊凳子上。

朝旭的手慢慢從肩上滑下來。他轉過身,看著仿佛受到傷害的妻子,難過而又鎮定地:「我知道,這對你、對家庭,無疑是一個重大打擊。你知道,我決不是一個喜歡制造地震的人,不是一個對自己、對孩子,尤其是對你不負責任的人。」

鳳玲噙著淚點了點頭:「我知道,這幾天你很苦悶、憂傷。」

朝旭:「我原以為過幾天就沒事了,沒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到了這地步,我不能不跟你說了……」

畫面:朝旭第一次給妻子詳細地講了他和代宇庭的矛盾,和他們編造材料告黑狀等,說明了現在處境的艱難。

朝旭:「外人看來,這樣的環境與地位,已經很不錯了。然而,當現實有負於自己時,只有舍棄。文仲愚忠遭殺身之禍,諸葛亮若無三顧之恩,也不會明知不可而為之。當然,誰與我,哪怕是一顧之情,或許我也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沒有,半點也沒有!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個怪圈,一張張奸商似的面孔。心,涼透了。我選擇走,找一個干凈的地方,安排後半生。」

鳳玲拭淚,氣憤地:「太不公平,太不講理,太欺負人了。」

朝旭沉默。

鳳玲嘆氣:「唉――!皎皎者易污啊!」

朝旭:「這些年,和他們這種人相處,感到好累。現在不僅是累,簡直是一種恥辱。」

鳳玲:「你是個直性子,眼睛里容不得一點沙子,他們看你『鋒芒太露』。論能力、水平,比不過你!可弄權、玩人,你哪是他們的對手啊!」

朝旭:「他們,不少是混跡官場的社會流氓、地痞。姓代的一來群工部,就壓制、嫉恨我。你知道,我並不在乎這個副手干了多年。如果還被人家弄得面目全非――?行啦!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眼睜睜步履危機,莫若另辟蹊徑。」

鳳玲回憶地:「啊!我想起來了!你那句『願乘冷風去,直出浮雲間。』的風箏詩――,你壓抑了好久啊!」同情地拉著丈夫的手。「

朝旭:「唉!你很純朴,我只希望你,每天高高興興的,不願你聽到、看到一些負面的東西。一個大男人,咋能叫妻子成天為自己操心哪!」

鳳玲:「我沒能力幫你,相信你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會把好握尺度,你不是個俗人。沒想到,你承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啊!」說著,哭了起來。

朝旭:「此前,我沒有困惑、痛苦和煩憂,總認為,邪不壓正,自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殘酷的現實,常人、善良的人們,怎么也料不到啊!人嘛!不光是掙碗飯吃,吃慪氣飯,更不舒服。」

鳳玲擦拭眼淚:「你一直在機關,沒經濟工作經驗,下海――!能行嗎?這個社會太復雜了唷!」

朝旭轉過身,從書案上取出一支煙點著,他重重地吐了一口煙霧―

「是啊!人生一大轉折呀!以後怎樣?我也不知道。人家下海前,貸款、套銀行現匯做本錢,都有准備、有基礎了再辭職。我呢?得從打工做起。」看著妻子,苦笑。

鳳玲:「打工?」心慌地「能不能換個環境,調出這里呢?」

朝旭搖搖頭:「沒有必要,人們印象,從政府辦公廳調出的人,除了提升,便是犯了錯誤。隨便去個單位,別人的猜忌且不說,正如一位名人所說的,再有本事的人,如果放錯了位置,就會成為廢品。我雖不是人才,但也不會自認作廢品。再說,這里尚且如此,其它地方,好到哪去?」

鳳玲:「啊!原來是這樣!」她思忖「你准備上哪兒呢?」

朝旭:「你說到深圳怎么樣?」

鳳玲:「深圳――!你有沒有關系喲?」

朝旭:「深圳還是有幾個要好的朋友,他們曾動員我去,我毫無此念,也許官本位吧。」稍歇「這根導火索,終於被他們點燃了。」

鳳玲:「既然這樣,能不能先把那邊定好了,再寫辭職報告,穩妥些啊!」

朝旭反問:「你看我像那樣的人嗎?」

鳳玲木木地望著丈夫,不吱聲。

朝旭:「男子漢,大丈夫,我從不腳踏兩只船,走就走得光明磊落、干脆利索。何況,我根本就沒有打算留下來。」

鳳玲:「我是怕……」

朝旭:「怕什么?怕斷了生活來源,怕我流落異鄉?還是怕……」

鳳玲;「不是!」

朝旭:「那怕什么?」

鳳玲:「我是怕……唉!不說了!既然你已經決定,那就這么著吧。不過,想周詳一點兒,外面不容易。錢多帶點兒,別老為我省著。」說著,又擦眼淚。

朝旭起身,親切地擁著她,笑道:「謝謝我通情達理的好夫人,放心,錢會有的,面包會有的!」

鳳玲依在朝旭懷中,嬌嗔地:「你壞!都啥時候了,這么大的事,你還開玩笑,人家都替你擔心死了,你像沒事似的……」

朝旭:「攀山千條路,同仰一月高。不就是一日三餐,夜宿八尺嗎?我朝某若無這點能耐,豈不枉為男人?相信我吧!噢!義無反顧!」親昵地刮鳳玲鼻子:「放松!噢!」

妻子仍心事重重,離開卧室做飯去了。

朝旭撥了個長途電話後,伏案疾書。

(畫外音)二十余年,我一直把黨和人民的利益,看得高於一切,把謹遵職守、篤功務實,視為份內之事。這些年,我不知道什么叫「難」,今天,我真正懂得了「難」,這便是:認真工作難,說實話真話難,坦盪做人難。我的抉擇,實非得已。我走了,不知所向,前途未卜。我留念故鄉,難舍這真正能為人民做些事的環境。然而,這一切不屬於我,相信,今後也決不屬於某些邀功取寵,嫉賢妒能之人。

遠去朝綱,闖盪江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從此,我將失去組織的呵護,**支撐自己的後半生;我將廢棄三十余年勤奮所積之才干,重新謀劃新的艱難人生;我將拋妻別子,背井離鄉,在那陌生的異地他鄉,求得一湯一米,了此殘生。

……無論未來是困是順,黨和人民仍然在我心中。

朝旭泣上

朝旭將寫好的「辭職報告」放在案頭,心情沉重。他朝妻子坐的大廳里看了一眼,操起二胡,定准音調,毅然地演奏起《奔馳在千里草原》。

鳳玲聽到琴聲,倚在卧室門邊看著丈夫。

朝旭一曲終了。

鳳玲眉開眼笑地走進房間,雙手挽著丈夫的脖子:「我的朝旭先生,是一匹奔騰的駿馬,一往無前哪!」

朝旭手把著琴,抓著妻子的手,欣慰地笑了。

124朝旭家中客廳

夫妻倆剛吃完飯,電話鈴響了。

鳳玲看了看顯示,對朝旭說:「深圳來的,接吧?」

朝旭:「哦!是若峰,接接!」他興奮地拿起電話。

金若峰:「朝旭啊!你到底咋樣啦?」

朝旭:「什么咋樣啦?」

金若峰:「我是說,你拿定主意沒?」

朝旭:「哈哈!你說我象個說話不算的人嗎?要不,把辭職報告給你念念?」

金若峰:「行啦!這邊落實好了,華宇公司是家大公司啊!你去搞辦公室主任,是個頂頂有利的平台,待遇也不菲呀!」

朝旭:「行行!先有一個吃飯的地場就行!至於平台――,我還沒想那么多,謝您啦!」

朝旭放下電話,對妻子笑道:「若鋒挺認真,單位都給我落實好了,有落腳的地方啦!」

鳳高興地給他斟上一杯酒,朝旭端起,一仰脖子干了。

125楚雲市政府辦公廳

江楓在自己辦公室門前,和下面來辦事的一位干部握別。

朝旭揣著辭職報告,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他跟前。

江楓:「喲!朝旭!有事嗎?來來!請坐,請坐!」

朝旭隨江楓進到室內後,舉止拘謹,很不自然的坐下,眼睛有些呆滯地看著江楓。

江楓兩手肘撐在辦公桌上,十指交叉托著下巴,笑容滿面地看著朝旭,等待著他說什么。

朝旭此時百感交集,頭故意扭向一邊,看著窗外,想到此際是他結束政治生涯的最後一刻,熱血上涌。止不住眼淚簌簌地往外流,他用手擦了一下眼睛……。

江楓吃驚地:「怎么啦?老朝?」他沒了笑容。

朝旭艱難地:「我、我辭職!」

江楓不相信地:「啊?辭職?那怎么行?」回過神來,嚴肅地:「老朝,這是為什么啊!你一定要考慮好,不可輕率呀!」

朝旭堅定地:「我已經考慮很久了。」說著,把辭職報告交給江楓。

江楓接了報告,急忙往下看。抬頭看了一眼朝旭,慢慢地說―

「慚愧呀!空有惜才之心,卻無蕭何之舉,唉!不說也罷!」

朝旭勉強笑了笑:「秘書長過譽了,三秦早定,毋須淮陰了。時下,大都如此,您又何愧之有?」

江楓起身,拍著朝旭肩膀:「我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我了解你,挽留不住。說內心話,我很不想你走,你不僅是群工部一個穩定的因素,也是辦公廳一位難得的人才。」

朝旭:「謝謝秘書長,有如此鑒定,我感到安慰了。謝謝您!這些年來,對我的幫助教育和關心,我會銘刻在心的。」

江楓離開坐椅,在辦公室踱著步,感慨地:「關心!談不上,真正關心你,你也不至於有今天的抉擇。你這段時間心情肯定不好,有些話,叫我怎么說呢?」為難地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