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吐出這三個字,甚至沒有痛苦的顫音。薛醫生再次沉默地點了點頭,原本堅定低沉的語調有一點枯澀:「沒事就好。」
薛自雪笑了笑,任由她父親干脆利落地把針管推入經脈,將腦袋湊在薛醫生耳畔道:「我沒給任何人添亂,這不是回來了么……」
薛醫生神色一冷,布滿血絲的眼睛尚未褪去微紅,卻抿住唇冷冷道:「你在給我添亂。」許是話一出口,似乎才覺察出語氣不妥,他頓了頓,繼續道:「不要說話。省點力氣。」
薛自雪沖白羽苦笑,在薛醫生看不到的地方做了鬼臉。
如果不是薛自雪此刻一身幾乎被鮮血染盡,白羽或許真的會笑出聲來吧……
流水滔滔,此刻卻好似寂靜無聲。
白羽坐在船舷上,順手落下一道無形的吞日月。這才將焦點調給陌寒,卻看到系統屏幕上,陌寒的焦點一直是她。
兩個人隔著涌動的霧氣,一時都消了聲息。
此刻。
江北郊區營地
新建的軍綠色帳篷,鋪展在寒煙衰草之中,門外警衛員一聲通報,門簾已被猛然掀開。坐在簡易會議桌前的人,目無表情地轉向來人。
張道長一手攥著門簾,在漫天揮灑的朝陽中,望向昏暗的內室,卻停駐了腳步。
會議桌前坐著兩個人,軍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電腦面前,神情嚴肅。另一個年輕男子,卻一身便裝,抱著暖手袋斜倚在柱邊,似笑非笑地側目看來。
張道長明顯不認識那個年輕男子,卻與首座的軍人四目相對,神色一肅。
「張屯溪。」軍人緩緩開口,一字一字,不帶任何情緒。
張道長沉默頷首,目光卻避也不避,直視道:「肖、廷、聲。」
被稱呼全名,這個羈旅宦途多年的將軍卻一點也沒有露出不適的神情,淡淡一笑,道:「真是,久違了啊……張道長。」最後三個字,他的語調有一絲諷刺。
張道長卻一直攥著門簾,任由寒風卷入室內。那青年男子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久違。」他答,神色一緊。
「請進。」這位姓肖的將軍此刻才起身,卻也沒有相迎的意思,只純然客套,示意他坐下:「事態緊急,怠慢了。」
張道長沒有回答,松開皺起了門簾,走入軍帳。更沒有一絲要坐下的意思,「如果是你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迎面一道銳利的目光,張老道卻神色不動,「想必,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經知道了。」
肖將軍頷首,冷而鋒銳:「不。我依然不知道,道門想要做什么?」
張道長沉默地看著將軍微微前傾的姿勢,忽而道:「道門從來就沒想過要做什么。自古以來,只有修行人試圖擾亂世俗秩序時,我們才會出手。甚至沒有形成真正的法律,也沒固定執行者。僅僅是大家都認為不該這么做,所以阻止別人范同樣的錯誤。」他深邃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深沉:「修行人大多散漫山野,沒有誰會想要大家一起做什么。只會思考大家不能做什么。」
這句話說的淺顯卻意蘊深刻。
那一旁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依舊看著張道長。
肖將軍卻輕笑起來,眼神依舊硬如鋼鐵:「現在,世俗和道門的界限,已名存實亡。」
張道長沒有接這么尖銳的對話,卻反而嘆息:「『道門』只是你們給出的名號。說到底,我們這群人自己都不曾給自己一個統一的稱謂。本在紅塵之中,談何自絕於紅塵。」
肖將軍卻意料之中地笑了笑,道:「那么……現在,你們修行人,又是插手金陵防務,又是深入玄武湖底,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想,開誠布公,對所有人都有益無害。」
張道長深邃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倦意,想起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葉觀止,和傳說中那個仙蹤飄渺的雲大人,突然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救人而已。」
肖將軍與他對視兩秒,忽而大笑:「那么,我們與道門的目的,居然是一樣的咯?張屯溪,可否棄盡前嫌,合作愉快?」
張道長看著那只伸在面前的手,皮膚黝黑,強健有力。他卻不曾握手,一臉疏離而歉然的神色:「沒有人可以代表另一個人的意志。肖將軍,貧道願為此傾盡全力,但其他人,會有他們各自的考量。」
他直視著他的眼睛,幾秒,兩人都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將軍和原來的將軍大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