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期不離(1 / 2)

[末世]鎮山河 墨沉吟 5303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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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就是……帝都?」

這萬頃雲流之上——天光純凈,空無一物。

陌寒一時失神,側首望去。

可身側卻沒有回應。

他猛地回身,卻見謝懷衣垂目立於天梯之末,殷紅的血珠墜落在潔白的雲梯上,像剔透的瑪瑙滾落於堅硬的玉石。

「謝懷衣……」陌寒一怔,看見謝懷衣一臉淡漠,不知該不該伸手去扶。

「我沒事。」謝懷衣握拳於心口,低低念了一句,手臂上的傷口依然如故,沒有絲毫愈合的跡象。

陌寒皺著眉問:「需要幫忙嗎?」

謝懷衣飛快地瞥了道長一眼,道:「這是兩傷咒術,血止不住。」他甩了甩手指尖的血珠,似乎先前的法術令他恢復了一些氣力,沉聲道:「我們去前面看看。」

陌寒頷首,一步踏出,卻如移步換景,竟然從天梯之上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片古老而巨大的石刻太極從腳下延伸到遠方。飛雪阻斷了遠眺的視線,凝神遠望,三幢高樓聯排佇立,飛廊橫挑出兩道熟悉的拱門。左側清冷寂靜的大殿中傳來陣陣熟悉的檀香,右側淹沒於風雪廂房後隱約有人聲喧鬧。灰色的瓦片,杏黃的帷幕,蒼青的石磚上,積郁著經年的霜雪。長梯一側,八卦台上,閑來剔翎的白鶴簌簌驚飛。

鶴唳驚夢,陌寒忽然發現——這是純陽!

這是太極廣場!

純陽宮的太極廣場!

「出來。」耳邊傳來一聲低喝,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虛空中伸出一只染血的袖子。

陌寒腳步未動,被謝懷衣一手拉出。仿佛一切回歸的原點,純陽宮太極廣場的一切,從陌寒身側倒退著謝幕。

而此刻,陌寒與謝懷衣僅僅一步之遙。

謝懷衣深深看了一眼陌寒:「你最好跟我走。」

手指間的鮮血染紅了陌寒的衣緣。陌寒跟著他一步踏出,空間再換!陣法一轉,漫天滿地,入目竟是一片純白——雲流依然在腳下奔涌,卻看不清大地的模樣,唯有一道高入天際的方碑,從腳下厚重的雲層深處穿出,泛著潔白而晶瑩的光芒。

白的雲,白的碑,透明的天光,無色的蒼穹!仿佛一片琉璃世界!天空如一面倒扣的巨鏡,映得天上地下,兩處雲流浩盪而過。讓人分不清六合方位!

「這是——閬風台的無字碑?」陌寒沒有走近,聲音里透著驚訝。

石碑表面光滑無比,似乎千百年的風霜沒有在其上留下一絲痕跡。

謝懷衣神色微動:「這就是你所說的無字碑?於定境之中可觀天條?」仿佛不受陣法影響,謝懷衣走向石碑。鮮血一滴滴落下,又被潔白的雲層吞沒。他的手指叩上石碑,指尖沒有一絲冰冷,反而有如叩金玉的溫潤感。

「昆侖山閬風台四周也有幻境守護,那無字之碑扎根於帝之下都,直通九霄,不見盡頭。閬風台附近不能御器飛天,還有可削神魂的罡風。所以沒有人知道那座石碑高有幾何。原來是通向了這里?」

謝懷衣仰頭看去——清晨的陽光沒有在這座石碑上投下任何陰影,仿佛光線從四面八方聚集向這座奇異的石碑,又好像這座石碑是諸天環繞的中心。可那頂端並不水平,仿佛被人一劍削成,稍稍凝神望去,都覺神識生疼,不能直視。

——那是誰留下的劍意?

——誰會以斬斷石碑的方式,留下這道令人不敢逼視的劍意?

謝懷衣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疑惑。

移步轉向石碑的另一面。

那堅硬的、光滑的、連歲月也不能在其上留下痕跡的石碑上,居然有幾行潦草的字跡——

抱歉,我又要失約了。如果有一天,在那預言中的應許之地,昨日的森林再現明日的人間,守林的我將不再是我,歸來的你還會是你嗎?

下面還有一行飄忽的字跡,似乎出自另一人之手。

謝懷衣一行行讀去,卻發現無法看懂。這時他才驚覺,先前的文字他也無法識別,卻如映射入腦,語意完整清晰,甚至能感受到留字之人蕭索而決然的情緒。

——這人是誰?

木仰之少年人簡單的面容浮現在他腦海,謝懷衣心中卻生出一絲惻然。

在定下登天梯聯合天劫之威擊殺伏淵的計劃時,木仰之就將帝都的格局詳細告知。那只木靈頂著一副少年人的面容,敘述卻波瀾不驚,宛如毫無感情。

「如果你有幸登上帝都,軒轅氏的血會讓你不受幻境影響,你將看見掩埋於陣樞之中的九鼎。謝懷衣,打開九鼎,讓帝都重新鎮壓歸墟,一切就會徹底結束。」

「如何打開九鼎?」

「血,只有注滿了九鼎的——軒轅一族的鮮血。」

那時,他曾經仔細端詳這個搭檔了數月的木靈,那本該從滾滾紅塵之外凝望人間的深碧色眼睛,是一片未知的空洞。

「為何這些事情……你知道得這么清楚?」那時的他,披著翠葉間篩落的夜色,緩緩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世上最後兩個登上過帝都的人已經再入輪回。恕在下不才,他二人應該沒空和你詳細分說。」

那木靈的神色是迷惑的,迷惑、卻不困惑,回答簡單而直接:「有些事情,所謂生而知之。於我,是關於軒轅帝都的一切記憶;於你,是關於世間道法的所有傳承。」

謝懷衣那時的神色又是怎樣的呢?

夜色太濃,倦意將涌,他也記不清了……

「謝懷衣?」陌寒眼見謝懷衣轉入石碑背後,站了半晌,不見動靜,不由出聲提醒。

謝懷衣從突然蜂擁而至的疲憊中脫出,後退了幾步,不再看石碑。

「在。我沒事。」謝懷衣平復了心緒。

「我是說……」陌寒猶豫了一下:「你試試將神識切入石碑頂那道劍氣。如果我所料不差,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的入口就在那里。」

「仙界?」謝懷衣換了個通俗的說法。神識延展開去,那道鋒銳的劍氣居然毫無阻礙,一路切入,背後是大片空曠的空間。好像一片未明混沌,又似一片清凈靈台。

陌寒肯定道:「這道劍氣斬開了兩個世界。居然如此穩定,真是大手筆!」

「去吧。」謝懷衣道:「那是你該去的地方。」

陌寒聽出了謝懷衣話語中的疏離,問:「你要去哪兒?」

謝懷衣看著腳下無窮無盡的雲層,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衫。

「你是回不去的……」陌寒嘆了口氣:「就算申城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料理,可一旦踏上帝都,我們的一切就都結束了,不論是何種意義上的。」

「我委托了肖廷聲,在我走之後全權處理申城事宜。」

「接手的人只能是他。」陌寒點點頭。

「他手里掌握著可以在一瞬間移平整個申城的力量。」謝懷衣皺眉:「那幾乎等於天災之後半個國家的實力,足以左右整個世界的未來。」

陌寒沉默了。

「肖廷聲是修行者嗎?」

「不是。」

「我不認為他能過妄心這關,如果能過,你不必擔心。如果不能,人生短短不過百年,也沒什么可擔心的。」陌寒道。

謝懷衣聞言眼中也流露出一絲笑意:「所以,我在這里,等待最終的結局。」

——或許是出於對同僚的擔心,或許是出於對未來的憂慮,亦或是謝懷衣僅僅只想支開陌寒。血珠一滴滴跌下雲流,謝懷衣的神色卻越來越亮。

陌寒沉吟片刻,決定順從謝懷衣的意願,鄭重抱拳道:「好,那么——謝先生,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陌寒一劍騰起,躍入石碑上空的虛無中。時空有一瞬輕微的扭曲,即使在謝懷衣看來,也微弱得不可察覺。

——果然,陌寒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謝懷衣展開攝風尾之術,一切關於陌寒的氣息,都中斷在這道劍氣之後。那里,應該是一個嶄新的世界,足以隔絕這個塵世一切利益傾軋,生死沉淪。無邊玄妙方廣世界,該有大神通者開辟的靈台造化之境,有近乎永恆的生命和無限的可能。

謝懷衣沉默片刻,按住了微澀的眉心,轉身離開無字石碑。

一步一換景。

新的空間從謝懷衣腳下展開——薄薄的雲翼從更高的虛無中垂落。被無形的風卷起又落下,一層層無窮無盡,仿佛遠古祭台旁漂浮的紗幔。

長條狀的褐紋青石隨意搭起階梯,只有九層。

古老的石板沒有一絲人工雕琢的痕跡,甚至連石階台面也不平整,反而呈現出歲月雕剝的圓潤。

謝懷衣拾階而上,千年來被風吹蝕的沙粒從足底劃落,蒼青色巨石上,透出一絲絲深褐色的斑痕。謝懷衣看著指尖鮮血順著長風落入巨石,那巨大的石塊好似海綿,鮮血一落既收,只留下了新鮮的褐紋。

饒是謝懷衣,此刻也心情復雜。

那橫條青石,布滿了褐色的血紋,一道道,一片片,一叢叢,越向深處走去,越是層層疊疊,縱橫交織,幾乎將整塊青石染成紅玉!

幾乎一閉上眼,謝懷衣就能看到,曾經無窮無盡的鮮血從祭壇深處汩汩流出,粘稠而熾熱。過往千萬年的時光,如彈指一瞬,昔年橫流的鮮血仿佛就在眼前!

走上祭壇中心。

風停,雲止。九只古朴的圓鼎一一浮現——兩耳三足,排成九宮之位。青銅色的鼎身上,鑄著山河日月,線條簡潔而凌厲,仿佛輕輕一震,整個世界就呼之欲出。謝懷衣走近九鼎,高大沉重的鼎身幾乎抵到謝懷衣心口。最中間的那只圓鼎,鼎沿不知何故崩裂了一小片。破裂之處又被重新打磨,光澤圓潤。

年輕的將軍看了看破碎的袖口和長流不止的鮮血,緩緩將手臂垂落在鼎口。

殷紅的血珠,墜落於蒙蒙霧氣,像是落入一片虛無。受到鮮血的刺激,九鼎齊齊發出震動,激盪的風雲,迅速向四面八方擴散,長眠千年的力量重新被同族的血液喚醒。整座青石鋪陳的祭台拆分合並,緩緩化作七星方位,一分一分,沉下雲山,沉向幽深難測的大海!

雲山之下,濃雲掩蓋了一切,雲層之下久違的陽光,此刻遍灑叢林。

白羽筋疲力盡地倚在粗大的樹干上,閉著眼睛,視野中游戲界面卻在瘋彈系統公告——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蘇妍」、「葉觀止」,完成《末世異聞錄》之四——雲山千重。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獲得「浮屠隕鐵」x30。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蘇妍」、「葉觀止」,獲得世界稱號「聲名赫赫」。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蘇妍」、「葉觀止」完成申城主線任務《申城!申城!》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蘇妍」、「葉觀止」申城聲望尊敬。

【公告】恭喜玩家「白羽」、「蘇妍」、「葉觀止」達成成就「擊殺種子!兩萬」,獲得成就稱號——屠夫。

【公告】因為玩家「白羽」、「蘇妍」、「葉觀止」擊殺申城居民過多,申城聲望降至中立。

一片金色彈幕劃過漆黑的視野。

白羽瘋狂搜索每一個字眼。

沒有陌寒!

沒有陌寒!

還是沒有陌寒!

好友頻道已黑,密聊提示不在線。

雲天之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沒有人知道,心中卻像千萬只戰鼓敲響,煩雜地沒有一絲頭緒。

「木仰之!你到底下不下來!告訴我師父是不是還活著!木仰之!」白羽的聲音早已嘶啞。

金色的晨光照透了翡翠般的葉子,投落在白羽身上,一片寧靜地近乎空靈的翠碧。戰事結束,暴雨消退,一串串水珠從闊葉邊緣落下,滴瀝如歌。

木仰之抱膝坐在叢林的最高處。蔥蘢之中白羽的呼喊叫罵像是余興的點綴,沒有引起木靈一絲一毫注意。

森羅大陣的特殊狀態解除,木仰之困住白羽的陣法依然運行,不僅限制了她的活動,還限制了她的神識。直到現在,白羽都無法和蘇妍、葉觀止聯系。白羽本想用劍氣將木仰之所座的樹干挑斷,可這樣對待申城的守護者,實在太過唐突。

不能打又叫不動。

陌寒的組隊、密聊、焦點全無反應。

雙重無力襲來,白羽身心俱疲,靠著巨木緩緩坐下。

「結束了。」頭頂上,木仰之輕飄飄丟下一句話。

沒頭沒尾。

但白羽瞬間一個激靈,問道:「你說什么結束了?這場災難結束了?還是人結束了?」

木仰之靜靜眺望著東方:「你已經看到了結果。」

說著,一股長藤將白羽扯上了森羅大陣的最高點。千萬碧葉在寂靜的雲天下搖曳,仿佛置身於翡翠海洋。

可白羽的注意力完全被東方吸引。

悄無聲息地,滾滾雲流之上,仿佛有什么東西沉沉壓來。驚雷和閃電環繞著雲層歡呼共舞,可沒有烏雲,沒有狂風,甚至沒有一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切發生的無聲無息。

東海之上事情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默片。

潔白的雲層中透出蒼青色的七星光芒。九道通天徹地的金光定住了幾欲沸騰的大海,七星旋轉著飄落於海面,帶起千重雲山。

遠遠看去,就好像一直無形巨手,伸出兩個手指,輕輕將天和海捏合。

瞬息,風浪陡靜。

如非木仰之拉起白羽,白羽甚至都沒有察覺!那遠在海上的大漩渦,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平復了!

居然——平靜地如此不真實,和昨夜驚天動地的大戰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白羽還來不及思考歸墟被雲山壓回深海,對這個世界產生怎樣的影響。出於本能,她心中突然警鈴大作,全身汗毛倒樹,仿佛一瞬之間有極大的危險近身!

木仰之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