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風波惡 第九十九章 黑魚斷腸歌(1 / 2)

奪明 梧桐疏影 2616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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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陽光落在漢白玉地磚上,靜如水,人的視線落在上面,久而久之,微微有些晃眼。

魏朝現在便是如此,他眨了眨眼睛,稍微挪了挪腳步,將目光收回在腳下,那里,他的影子投下了一片陰涼。

王安坐在一張石桌旁,陽光毫無遮掩地落了下來,照射在他身上。

王安年歲已經有些老了,老年人似乎都喜歡曬太陽,尤其是這春夏之交的太陽,溫和而不暴烈,照射在身上,溫暖無比,仿佛能將老年人身上那特有的陰冷驅散,王安和這些老年人一樣,若有可能,便會曬一曬太陽。

他在陽光下眯著眼睛,像在沉思,又像是在打盹,貌似極其舒服。

他舒服了,魏朝就難受了,魏朝討厭站在陽光下,哪怕這不是夏天的烈日,他仍然討厭,但是,他只能將這討厭藏在心里,規規矩矩地肅立在王安面前,眼前這個眯著眼睛曬太陽的老家伙,一句話便能定他的生死。

魏朝將黑獄發生的事情告訴王安之後,王安沒有說話,而是保持這個狀態良久。

魏朝不敢催促王安,只能靜靜地肅立,等候王安發話,就在他以為王安是不是睡著了,他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王安發話了。

魏朝忙睜大了眼睛,仔細聆聽。「你再趕往東廠,把於承恩叫上,你們一起趕往黑獄,和魏忠賢好好配合一下,若是事情解決得很順利,沒有某些人攪局,你便讓於承恩暗中下手,將那人……」

說到這里,王安陰沉著臉,舉起手。做了個下劈的手勢。

魏朝點了點頭。這時。王安遲疑著又說道。

「若是事情有些不對勁。便放棄這個計劃。不要多事!」

他停頓片刻。待魏朝抬起頭望著他地時候。王安緊盯著魏朝地眼睛說道。

「無論這事情成與不成。都必須讓於承恩消失!」

魏朝面上露出疑惑地神色。

「公公地意思是……」

說罷,魏朝也比了個下劈的手勢。

王安遲疑了一下,他蹙起眉頭,沉思片刻,搖搖頭說道。

「叫他離開京城,全家上下一起離開,我會給他一封信,江蘇那邊的蘇公公需要人手。他去幫蘇公公做事,錢財什么的不會比京城少,過幾年。等風聲沒有那么緊之後,我會讓他回來的,你告訴他,說我王安記得他所做地事情!」

魏朝點了點頭,心中松了一口長氣。

若是王安毫不留情地叫他想個辦法殺人滅口,最後,魏朝恐怕還是要這樣做,但是,他以後幫王安做事情的時候。肯定便會留有一分心思,凡事都要仔細想想,會不會落到於承恩那樣的下場,縱然王安是他的恩主,和自己的命比起來,恩情又算得了什么啊!

現在,王安沒有下令殺人滅口,而是給於承恩一條活路走,魏朝自然長舒了一口氣。

王安的話已經說完了。魏朝也該離開了,然而,他心頭還有一個疑問,他考慮了片刻,還是將心中地話說了出來。

「公公,小的有個問題百思不解,公公若是方便的話,能幫我解惑么?」

王安有些意外地瞄了魏朝一眼,魏朝臉上的表情更是誠惶誠恐了。王安點點頭。輕聲說道。

「嗯!有話就說吧?」

魏朝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輕聲說道。

「公公,那個楊瀾是外廷的人,與皇太孫交好,外廷的那些家伙要想除掉他,只是排除異己罷了,我們內廷的人又何必摻和進去呢?畢竟,那個楊瀾和我們沒有什么仇恨可言啊!要是讓皇太孫知道我們從中動了手腳,這個後果……」

說到這里,魏朝的面色有些難看,他微微挪動腳步,搓了搓手,頭頂上的陽光讓他更不舒服了,他覺得自己背心似乎都被汗水濡濕了!

王安抬起頭,沉默地望著魏朝,許久。

魏朝低下頭,王安長嘆一聲,然後用一種比較緩慢地語調說道。

「魏朝,我們雖然是不完整的人,但是,我們心中也應當有著忠義二字啊!別人看不起我們不要緊,我們自己要看緊自己啊!」

說罷,王安站起身來,雙手負在身後,仰望遠端皇極殿的屋頂,他地目光深沉而悠遠,蘊藏著許多東西,許多魏朝看不懂的東西。

「鄭和!劉瑾!」

從他嘴中蹦出兩個人名之後,王安轉過身,面對魏朝。

「魏朝,你是想當鄭和?還是劉瑾?」

魏朝低下頭,強行露出笑臉。

「公公,莫開玩笑,我魏朝就是一個小人物,能夠好好待在宮中便不錯了,趁年輕的時候弄點銀子,老了出宮之後,收一個本族子弟為後人,日後,也好讓他為我養老送終,至於那些大人物,我魏朝是做不來的!」

至少不會做劉瑾,威風是威風,不過到頭來也逃不過當頭一刀啊!

魏朝在心底暗暗加了一句。

「呵呵!」

王安笑了笑,伸手在魏朝肩膀上輕拍一下,說道。

「既然你的心願是如此,那么便不要問我為什么這樣做了,去吧,好好把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好,有我王安在一天,必定能保你平安,日後,讓你平平安安回鄉養老!」

「是!」

魏朝感激涕零地點頭應是,隨後,退了下去。

瞧著魏朝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王安長嘆了一聲,他掉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行去,後背有些佝僂,背影瞧上去分外的蕭索。

與此同時,在紫禁城外,在皇城的某處民居內。有一個人正像熱鍋上地螞蟻一般在屋內來回走動。

門開了,兩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一看便知是主仆二人,主人走在前頭,隨從緊跟在他身後兩步左右。

主人是一個中年人,留有長須,身上穿著一件員外服。臉上掛著笑容,因為他的眉梢有點往下吊,這笑容便和彌勒佛有幾分神似,讓人生不起一點提防之

隨從是一個年輕人,各自不高,身材也不見得如何粗壯,他臉上的表情可謂是沒有表情,始終木然著一張臉,進入院落之後。視線便四處巡視,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

「大人!」

瞧見前面那個中年人,在屋內來回走動那人立刻奔到了他身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語帶哭腔地說道。

「大人啊!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行事,還請大人依言將小兒放回啊!」

跪倒在地那人也是個中年人,他雖然穿著常服,不過,要是有在承天門那里輪值看守的侍衛見到他,肯定能一眼將他認出,這人乃是他們的同僚。同樣鎮守承天門地大內侍衛吳文海。

事情很簡單,這個吳文海的獨生兒子被中年人派人抓了去,然後,暗中讓人捎來信息給他,讓吳文海給他們當眼線,若是探知到朱由校出宮的時間,便向中年人匯報,如此,中年人便將他地小兒放回。若是不然,便會將他的兒子賣到那些相公館去,讓那些猥瑣中年人猥褻取樂。

這吳文海是三代單傳,對自己這個獨生子極其看重,所以,經過內心很長一段時間的掙扎之後,他終究還是屈服了。

吳文海不負責安排朱由校出宮地事務,但是,他也算是宮中的老人了。曉得朱由校時常私自微服出宮。並且,跟隨他出宮的都會有哪些侍衛。這其中,有個侍衛與他極為熟悉,算是非常好的哥們兒,他只要打探到那個兄弟的輪值情況,便能探知到朱由校當日是否出宮,那天,朱由校微服出宮的消息便是他打探出來,告知中年人地。

中年人曾經告訴過他,說是他在替一個大人辦事,之所以探聽皇太孫地行蹤,乃是為了制造一個偶遇,在隱瞞身份的皇太孫面前演一場戲,以此給皇太孫留下深刻地印象,如此,為以後的平步青雲創造機會。

吳文海相信了中年人的話,准確地說,是他說服了自己相信這番話,不然,他沒有那個膽子做這樣地事情。

然而,事實證明中年人欺騙了他。

當他得知皇太孫遇刺的消息之後,整個人便像失了魂一般,變得呆呆傻傻,若不是那天正好他不當值,那樣的表現恐怕早就引來了別人的懷疑了。

那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啊!

不過,當他清醒過來之後,他曉得自己不能慌亂,必須保持鎮定,必須像平時一樣,只要等兒子被那些人放回來之後,他立刻找個由頭,請個假,然後遠走高飛。

只是,那些家伙能否依約將兒子放回來呢?

若是換了自己,或許滅口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吧!

為了保命,也為了保住兒子的姓名,吳文海立刻行動了起來,他利用了他所有的關系來打探那個中年人的身份,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探明了那個中年人地身份,那人乃國舅爺鄭國泰府上的一名管事。

如此,皇太孫為什么遇刺也就沒有什么疑問了。

鄭貴妃的兒子是福王朱常洵,萬歷帝非常喜歡這個兒子這已經是世人皆知了,若非朝堂上的大臣們誓死反對,現在的太子朱常洛早就被朱常洵替代了,作為朱常洵嫡親舅舅的鄭國泰,肯定對朱常洛不滿,當初,便指使一個瘋子去擊打太子,只是被聖上強力壓下去,這才不了了之,現在,買凶刺殺皇太孫自然也不足為奇了。

吳文海認為自己抓到了對方的把柄,於是,他這才來到兩人秘密聯系的地點,准備和對方談判,以此為要挾,威脅對方將自己的兒子放回。

「吳大人既然已經做了分內事,貴公子我等自然不敢久留。過兩天便會回到府上!」

中年人淡淡說道,說話之際,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過兩天?」

吳文海停下了哭訴,他陰沉著臉,猛地站起身來。

中年人往後退了一步,那個隨從搶前一步。擋在了吳文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