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胡楊林(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314 字 2022-09-13

「苦了這孩子。」石蓬萊搖頭嘆道,「一個人待在荒漠里,孤守一座烽燧,實在太苦了。」

「我看他倒是樂在其中。」停了片刻,神秘人又說道,「征戰十年,戎馬倥傯,突然有個機會停下殺戮的腳步,待在這片人際荒蕪之地靜心思考,感悟天地之道,苦練驚世武藝,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石蓬萊瞥了他一眼,本想反唇相譏,但旋即從這句話里悟出了點什么,不禁撫髯沉思。

「獒犬凶猛,但如此凶猛的獒犬,我卻是生平第一次看見。本以為是一只神獸,現在才知道它的本事是苦練而來。就如他,我們只看到他在戰場上擋者披靡無堅不摧,卻看不到他數年如一日的勤奮苦練,這份恆心和毅力難能可貴。以我看,此子終非是池中之物,總有一天風雲化龍。」

這是話中有話了。石蓬萊面無表情,不置一詞。

「此子武藝驚人,不知學自何處?」

石蓬萊不好不答。此去長安,危機四伏,兩人必須互相信任,齊心協力,否則一條絕路走到頭,對誰都沒有好處。

「慧心和尚本是一員沙場悍將,殺人無數。四十歲的時候突然悟道,就此皈依佛門,剃度修行。伽藍的武藝就是得自慧心和尚的傳授。」

「那你知道慧心和尚的俗家姓氏嗎?」

「我和慧心和尚只有數面之交,無從得知。」

「你就沒有打聽過?此子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得到慧心和尚的悉心照顧,而慧心和尚是聖嚴寺的寺主,高高在上,他為何如此關心一個小官奴,並在其四歲的時候收其為弟子?難道此子有慧根?假如此子沒有慧根,和佛無緣,那這里面的事情就值得思量了。」

「伽藍有沒有慧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自小聰慧,言行舉止迥異常人,天賦異稟。當年我就是因此而被他吸引。慧心和尚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而對其另眼相看。」

「何止另眼相看,還抱著很大的期望。伽藍在梵語中意為佛寺,而伽藍之地有十八守護法神,又稱之為伽藍神或者伽藍。慧心和尚給此子取法號為伽藍,到底是希望他像伽藍神一樣守護佛法,還是守護天下眾生?抑或是守護江山社稷?」

石蓬萊一笑置之,「我是商賈,他是戍卒,而慧心是悟道的和尚,所以伽藍這個法號對我們而言,其喻意就是守護佛法。你和我們不一樣,你要的是江山社稷,所以即便是一個小小的戍卒,在你的眼里也有特殊作用,而一個微不足道的法號,更是喻意非凡。」

石蓬萊不便直接反駁,只好以這種揶揄的口氣嘲諷對方。

「想多一些並沒有壞處。你是商賈,無利不起早,如果你說自己一無所知,誰信?你敢把我從弩失畢人手里救出來,敢借大隋人的刀斬殺黑突厥追兵,當然有十足的把握送我去長安,如果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你還妄圖什么未來之利?所以我可以肯定,眼前這個人必定是此行的關鍵所在,你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石蓬萊尷尬一笑,「我是人,不是神,我也有失算的時候,這一次極有可能血本無歸。」

朝陽升起,紅彤彤的光芒照耀大地。

伽藍的操練還在繼續,長刀、馬槊、大棓(棒)、大錘、步槊、長槍、橫刀、鐵劍、戰斧、盾牌,弓弩,從馬軍武器到步軍武器,從長兵器到短兵器,從單一使用到組合攻防,從人馬合一到人獒對戰,最後竟然練起了暗器,在飛奔的戰馬上,一柄柄五寸長的短劍分毫不差地釘入目標,直沒入柄。

栗特人已經散去,收拾行裝,准備渡河北上。

日上三竿,胡楊林里吹響了號角,接著便看到烈火和暴雪飛奔而出,一頭沖進了天馬河,一獒一馬在淺淺的河水里戲耍歡騰。

伽藍的鎧甲已經卸下,黃色戎裝早已汗透,此刻他正坐在刀疤的背上,從藤筐里拿出馬肉、麩料等東西扔向林中的灌木叢,在經過幾處老胡楊時,他還特意攀爬到樹頂鳥窩內,灑下一把把麥粒。早已等候在附近的野狼、狐狸、野豬、野羚羊等動物各守地盤,只待伽藍經過扔下食物,便飛沖而上。鳥兒在林中來回盤旋,不時從伽藍的身邊頭頂躍過,發出歡快的鳴叫。

伽藍面帶微笑,依依不舍地看著這些陪伴他近兩年的「朋友」,「我要走了,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伽藍舉手告別,「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不要自相殘殺,尤其是你……」伽藍手指遠處那幾只望著他的野狼,高聲叫道,「如果兔子不在了,我回來就宰了你。」

出了胡楊林,伽藍驅趕著刀疤趕到天馬河邊,脫下黃袍和烏皮戰靴,精赤著上身沖進河里。烈火和暴雪圍著他一陣撲騰,水花四濺。

三個人玩了一陣,伽藍先把暴雪洗刷干凈了,然後把它趕到河灘上曬太陽,接著擦洗烈火。

石蓬萊拿著兩塊胡餅走到河邊,遠遠避開了暴雪,站在一個自認為比較安全的地方沖著伽藍招招手,「快點上來。水太涼,擔心染上風寒。」

伽藍迎了上去,從他手里接過胡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馬上就好。烽燧里的東西我已經打好包,你找幾個人幫下忙,把它們放到駝上去。」

「沒見過你這么富有的戍卒。」石蓬萊笑道,「我去看過了,東西太多,烽燧里只有四匹駝,不夠用。正好這次打劫了黑突厥,搶了十幾匹馬,勉勉強強能夠運走。」

「突倫川的沙盜太窮了。我忙了大半年,春天的時候還兩次遇上大風暴,差點把小命搭上,好不容易才賺了這么點錢財。」

「沙盜也要吃飯穿衣玩女人,搶的那點錢財還不夠他們花銷的,能給你留下這么多,已經很不錯了。」石蓬萊打趣道,「聽到你這么埋怨,那些沙盜們還不冤死了。」停了一下他又說道,「不過這些東西很不錯,我都要了,加上那十幾匹馬,還有你這次幫忙的報酬,我一並算給你。」

「隨你,你要就拿去。」伽藍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那十幾匹馬就算了,權當我還你的人情。」

石蓬萊搖搖手,「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我們兩不相欠了。」

「老規矩,到敦煌後,你把錢財送去聖嚴寺,交給我師父。」

石蓬萊面露苦相,「伽藍,這次我恐怕到不了敦煌。」

伽藍笑了起來,「敦煌的大軍很快就會過來,你擔心什么?最多不過在且末城多待幾個月而已。」

石蓬萊正想說話,伽藍卻轉身走到了烈火身邊,一手拿著胡餅繼續吃著,一手拿著大毛刷擦洗烈火的鬃毛。

「石羽為什么還沒到?」石蓬萊大聲問道,「你和他如何約定的?」

伽藍手中的大毛刷停了下來,抬頭望向北方,眼里掠過一絲擔憂。

「再等等,或許有什么事耽擱了。」

就在這時,河灘上突然傳來暴雪的震天雷吼。

石蓬萊駭然回頭,臉色頓時大變,嘴里發出一聲凄厲慘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