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金秋放歌(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145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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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帶著昭武屈術支,還有二十多名且末鷹揚府衛士,沿著且末水飛馳而去。

角號悠揚,駝鈴清鳴,布衣與天馬戍卒護衛著商隊,迅速走進了莽莽沙漠。

綠洲上,江都候以馬鞍為凳,大馬金刀地坐在帳篷外面。暴雪虎踞其後,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不讓任何人接近伽藍。

布衣終究是不放心,特意把武技出眾的高泰、喬二留了下來。阿史那賀寶同樣擔心,他知道伽藍即便是舊傷復發,後果也難以預料,所以他把最為信任的凌輝留了下來。凌輝是漢兒,是漢奴之子,這個身份容易得到大隋人的認同。石蓬萊更是憂心如焚,他把親信石羽留了下來,雖然關鍵時刻未必能派上大用場,但聊勝於無,圖個心安。

高泰、喬二、凌輝、石羽估猜伽藍出事了,不是受傷就是生病,本想進帳探視一番,但誰也不敢招惹暴雪,更不想面對江都候那張驕橫跋扈的臉,所以干脆席地而坐,玩起了握槊搏戲。握槊又叫長行,從西域傳之東土,流行幾百年了。是人都喜歡搏戲,語言不通沒關系,喜歡游戲賭博就行。握槊一玩,陌生人不再陌生,甚至很快變成朋友。某種意義上,握槊搏戲促進了東西方文化的交流。

伽藍在翩翩的侍奉下喝了葯,靜卧一個多時辰後,氣色明顯好轉,力氣也恢復了大半,估計可以騎駝上路了,隨即翻身坐起。

翩翩坐在帳簾附近望著河邊美麗的胡楊林,目光呆滯,神情恍惚。

她的命運一次次改變,小時候只知道跟著大人走,對這種命運的轉變沒什么感覺,現在長大了,懂事了,這種急劇的但自己卻無從掌控的命運變化對心理的沖擊太大,她不知道未來,非常恐懼,如同洪流上的浮萍,隨時都有滅頂之禍。人生在她的心里就是煉獄,除了對未知的恐懼就是對現實的痛苦,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從命運的擺布,還有無謂的掙扎。在恐懼和痛苦中掙扎就是她的人生。

伽藍緩緩站了起來,望著表情麻木而迷惘的翩翩,淡淡說道,「我們都是草芥蟻螻,都在人世中掙扎,但掙扎的目的並一定是為了生存,有時候,掙扎是一種信仰,就如在人世間修行的僧徒,他們的信仰是普渡眾生,而這胡楊樹,它們的信仰是忠誠,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對這片養育它們的土地,始終堅貞不渝。那么,我們的信仰又是什么?」

翩翩霍然驚醒,局促不安地站了起來,手足無措,有一刻甚至有些窒息,她雖然尊崇伽藍,甚至也曾幻想著能和這位神一般的勇者朝夕相處,但當命運真的給了她這種夢幻般的機遇時,她又害怕了。

伽藍嘶啞的聲音和平淡的語氣里透出濃濃的滄桑和落寞,就像這深秋的大漠,美麗、雄渾,卻無限蒼涼。翩翩感覺一股秋風掠過自己晦暗的心靈,飛舞的落然響起,在金黃色的世界里奏響深秋的激揚樂章。

石羽興起,敲響了羯鼓,以低沉渾厚的陽律在秋日的憂傷中加入了崢嶸豪邁之氣。

江都候聽得郁悶,忍不住沖著伽藍喊了一嗓子,「秋高氣爽,何不高歌一曲?」

笛音陡然高亢,直沖天穹,接著伽藍那渾厚而嘶啞的聲音在林中唱響。

「高秋白露團,上將出長安。」

江都候哈哈一笑,縱聲唱和,「塵沙塞下暗,風月隴頭寒。轉蓬隨馬足,飛霜落劍端。」

高泰和喬二相視一笑,這是傳唱中土的大曲,他們也曾在酒酣耳熟之際,引吭高歌。兩人忍耐不住,放聲齊唱,「凝雲迷代郡,流水凍桑干。烽微桔槔遠,橋峻轆轤難。從軍多惡少,召募盡材官。」

笛揚,鼓吼,江都候興之所至,抽刀在手,擊刀而歌,「伏堤時卧鼓,疑兵乍解鞍。柳城擒冒頓,長坂納呼韓。」

西北人的激亢之音,河北人的慷慨之氣,栗特人的雄渾鼓聲交織在一起,回盪在金燦燦的胡楊林中。

伽藍仰首向天,抒盡胸懷。

「受降今更築,燕然已重刊。還嗤傅介子,辛苦刺樓蘭!」

鳥兒在空中飛旋,風兒在林中輕拂,落葉在豪氣中起舞,歌聲在金黃色的秋色里一遍遍響起,久久回盪。

且末水東岸的一叢低矮灌木突然晃動,跟著站起來一個背負弓箭,手拿橫刀的白衣長須漢子,此人身材削瘦,顴骨高聳,眼窩深陷,渾身上下血跡斑斑,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緊緊盯著對岸胡楊林,全神貫注地傾聽隱約傳來的歌聲。

「還嗤傅介子……辛苦……刺樓蘭!」

「這是某家老郎的詩賦,對岸或許是我中土之人。」

長須漢子眉頭深皺,喃喃低語,神情既緊張又躊躇,似乎難做決定。過了片刻,他猛然咬牙,轉身向百步外的胡楊林狂奔而去。

剛剛跑進胡楊林,就聽到林中深處傳來一聲惶恐叫喊,「姜九,阿柴虜追來了?」

「稍安勿躁。」姜九一邊狂奔一邊叫道,「大郎君,對岸傳來歌聲……」

話音未落,一位白衣灰發的中年人從一棵大樹後面走了出來,神情憔悴,焦慮不安。接著走出一位三十多歲的白衣少婦,清雅脫俗,眉宇間愁雲慘淡,手里拿著一柄犀利長劍。在她的背後,緊跟著一位白衣少女,眉目如畫,氣質高雅,神態平靜,兩手緊緊抱著一個黑色小瓦罐,視若珍寶。

這三人剛剛現身,附近大樹後面紛紛走出一群老弱婦孺,有年過半百的老婦人,有垂髫孩童,還有白發蒼蒼的仆從,一個個衣衫不整,疲憊不堪,神色驚恐,眼里盡是絕望之色。

「九郎,慢慢說!」灰發中年人搖搖手,示意氣喘吁吁的姜九不要驚慌。

「大郎君,對岸傳來歌聲……對岸有人……我們或許有救了!」姜九劇烈喘息著,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切說道。

灰發中年人沉吟不語。對岸有人又如何?如果是胡賈尚有一絲希望,假如是突倫川的沙盜,或者是吐谷渾的游騎,那豈不自投羅網?

「你看到他們了?是白衣栗特人嗎?是不是胡賈?」白衣少婦問道。

「七娘,某沒有看到他們,他們在胡楊林里,某只聽到了歌聲。」

「如果是胡賈,或許可以試一試。」白衣少婦轉目望向灰發中年人。

「七娘,且末剛剛失陷,阿柴虜切斷絲路的時間很短,就算從於闐方向趕來的胡賈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繞道突倫川,沿且末水北上去樓蘭,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到達此處。」灰發中年人恭敬地說道,「七娘,某懷疑他們是突倫川的沙盜,或者是吐谷渾的游騎,萬萬不可冒險。」

「大郎,阿柴虜正在追來,很快就能找到我們。」白衣少婦指指背後的老弱婦孺,「現在我們沒有食物,也沒有駝馬,即便沿河北上也逃不到婼羌城了。反正都是死,不如孤注一擲,或許就能絕處逢生。」

「七娘,萬萬不可。」灰發中年人一口拒絕。

「七娘,大郎君,他們可能是我中土之人。」姜九看到主母和少主爭了起來,急忙插言道,「還嗤傅介子,辛苦刺樓蘭。他們唱的是老郎的詩賦。或許這是天意,是天上的老郎在拯救我們。」

灰發中年人吃驚地望著姜九,「你沒有聽錯?辛苦刺樓蘭,你真的沒有聽錯?」

白衣少婦也是難以置信地望著姜九,感覺匪夷所思。

「沒有,某聽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