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黑胡子(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066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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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晦,沙塵飄揚,晚風凄厲嘯叫,冷徹入骨。

蒲昌海漸漸沉入黑暗,唯有濤聲依舊,胡楊林掀起陣陣波瀾,仿若與海水、與風沙一起唱和悲愴之曲。

帳篷在林里搖晃顫抖,枯黃落葉在風中飛舞盤旋,篝火點點,或明或暗,駝馬散落其間,不時發出幾聲寂寥嘶鳴。遠處有野狼的凄嚎,孤單而森厲,更添無窮寒意,讓人不自覺地裹緊毛裘大氅,貼偎於篝火四周。

長孫無忌躺在地上發出輕微鼾聲,李世民卻是毫無睡意,一雙眼睛半閉半合,整個心神都放在了帳篷外面,凝聽著風中的動靜。

落葉颯颯,如黑暗中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處在這個險惡而恐怖的環境里,假若心神不守,必然恐懼難當,毛骨悚然。李世民正要放棄,突然就聽到一聲戰馬的低嘶,幾聲狼犬的凶吠。李世民猛地睜開眼睛,一躍而起,三兩步沖到帳簾旁邊,小心翼翼地掀開一條縫隙。

十幾步外有一堆篝火,一個披發左衽的黑袍大漢坐在火邊,興致盎然地烤炙著一只野兔。這個大漢身高體壯,一臉濃密的黑須,因為胡子太多太密,能看到的也就是一張厚實的大嘴,一個肥嘟嘟的大鼻子,還有一雙晦澀無神甚至有些呆滯的眼睛。

這個人叫沈仕鵬,幾天前帶著十幾只駱駝,三個健仆突然出現,自稱是行走於敦煌和樓蘭之間的牛販子,受伽藍委托,給莫賀設阿史那泥孰做向導。

在沙漠中轉了幾圈,然後就到了蒲昌海,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看到任何人,甚至連一只野獸都沒有看到,而尤其讓人奇怪的是,阿史那泥孰和黑突厥衛士們竟然不聞不問,任由沈仕鵬帶著他們忽東忽西,忽左忽右,對行程路線從不提出任何質疑,只是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詭異。李世民和長孫無忌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預感到樓蘭要發生什么,但面對莽莽大漠,面對灰蒙蒙的蒼穹,兩人一籌莫展,只能無助等待。

在沈仕鵬的仆役中,李世民看到了一個人,直覺告訴他,此人不同尋常,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產生,此人會不會就是失蹤的薛德音?這個念頭一經產生便不可遏止。李世民隨即全身心投入,試圖尋到蜘絲馬跡以驗證自己的猜測。

三個仆役打點好宿營雜事,陸續走到篝火邊坐下。沈仕鵬拿出短匕切開野兔肉,灑了一些鹽巴香料,遞給三人分而食之。

「吃完後,分頭行動。」沈仕鵬聲音不大,但透出一股憂慮,「你去北邊探查。你去南邊,要小心一些,見機行事。先生勞累了,吃完就去帳中歇息,莫要傷了身體。」

兩個胡人低聲應諾。

「無妨,某還能支撐。」

一個純正的長安口音隨風傳入李世民的耳中,讓他的心驟然猛跳。當真找到了?此人當真就是薛德音,就是河東三鳳里的鸑鷟(yue/zhuo)薛德音?

「此去龍城還有多少路?」長安口音嘶啞而疲憊,但十分親和,不似世家大族那發自骨子里的矜持和傲慢。

「兩百余里。」

四個人不再說話,埋頭吃肉。很快,兩個仆役吃完兔肉,抹抹嘴,各自沒入黑暗。

「他們都在哪?」那個帶著長安口音的人拿出一塊手巾,一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油污,一邊問道。

沈仕鵬有些遲疑,過了半天才說道,「菩提寺。」

「何時來此會合?」

沈仕鵬搖搖頭,指指身後的帳篷,示意他可以去休息了。那人望著搖曳的火光,低聲嘆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看到沈仕鵬根本沒有與自己說話的意思,隨即躬身為禮,起身去了帳篷。

李世民的心「砰砰」跳動,他急切想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甚至有股沖動,想乘著沈仕鵬巡視營地的時候,悄悄溜進對方的帳篷,開門見山問個清楚,但經歷了這些天的波折之後,他的心智成熟了很多,知道西土的局勢太復雜,利益之爭太激烈,當初家中大人叫自己來西土尋找薛德音的初衷已經不可能實現。

今日無論是身處漩渦的薛德音,還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寒笳羽衣和金狼頭伽藍,皆非家中大人所能預料,當初的想法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如今對於自己來說,重要的不是尋到薛德音並把他安全護送到長安,而是如何從西土復雜的局勢中脫身而出,平安返回長安。

李世民猶豫著,思考著,焦慮不安。

外面沈仕鵬坐在篝火邊上並無動窩的意思。吃完兔肉,他拿出一副做工精細的骰子,有滋有味地玩著,渾然忘記了呼嘯的寒風。

時間悄然流逝。李世民的理智最終戰勝了沖動,他放棄了一探真相的想法,倒頭躺下,但心煩意躁,久久不能入眠。

突然,寂靜的夜里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如奔雷一般猛烈敲擊著幽靜的黑暗。

李世民霍然坐起,翻身沖到帳簾邊上,掀簾探查。

沈仕鵬還坐在篝火邊上,手里拿著骰子,神情呆滯地望著黑暗深處,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馬蹄聲驚呆了。

突厥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暗里。阿史那泥孰身披鎧甲,手抱兜鍪,急匆匆走來,「可是敵警?」

「嗤……」沈仕鵬雖然表情呆滯,兩眼無神,但鼻子里卻發出鄙視之音,嘴里更是瓮聲瓮氣地說道,「誰敢在我大隋疆土為所欲為?」

阿史那泥孰走到他身邊,冷哼一聲,嘲諷道,「你一個賣牛賤賈知曉何事?」

沈仕鵬一臉痴兒相,對阿史那泥孰的諷刺置若罔聞。

一匹怒馬沖出了黑暗,卷起漫天落葉,帶來一股冰冷寒風。馬上人正是先前南下探查的健仆。這名胡兒騰身下馬,飛一般沖到沈仕鵬面前,氣喘吁吁地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沈仕鵬面無表情,一雙眼睛竟然閉了起來,好像陷入了思考之中。

阿史那泥孰大為不耐,上前兩步,一把抓住那名胡仆的肩膀,用力將其拽到自己跟前,厲聲喝問,「南邊有何情況?」

胡仆掙扎不語。阿史那泥孰愈發惱怒,意欲再次喝問,但嘴巴剛剛張開,臉色卻驟然突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眼里更是充滿了驚駭。

沈仕鵬緩緩站起。阿史那泥孰松開手。胡仆急退,緊貼著沈仕鵬,右手握住了刀柄。

短匕插在阿史那泥孰的腰肋,從鎧甲的縫隙里插了進去,鮮血正在向外滲透,一點點染紅了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