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師父(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561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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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師父

伽藍從混沌中醒來,意識一點點回歸。

血色夕陽下,縱馬入關。沉沉暮色中,王辯嘴角那一抹笑紋異常醒目。氣氛凝重的衛府大堂上,馮孝慈如山一般穩重,而王威則頭角崢嶸,鋒芒畢露。

昨夜的商討最終還是在王威的堅持下拿出了決策,衛府長史連夜出關趕赴龍城,在沒有征得弘化留守府和西京長安同意的情況下,行便宜之事,與契苾歌愣展開實質性談判。所謂實質性,就是必須取得成果,必須保證絲路的暢通,糧草輜重必須以最快速度運到婼羌城,為此,可以答應契苾歌愣的全部條件。

耳畔傳來輕微的呼吸聲,鼻翼漂浮著淡淡的幽香。伽藍的思緒從衛府大堂轉到了美酒佳餚,躺在霧氣氤氳的浴桶里享受著嬌嬈佳麗的溫柔,積郁已久的生死重壓在這一刻不翼而飛,疲憊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讓人慵懶無力,即便在錦被暖裘的床榻上與佳人纏綿繾綣,也是不堪久戰,酣暢淋漓一番後便倒頭睡下,再醒來時,竟有一種如夢如幻之感。

絲發如緞般順滑,柔夷如水般細嫩,兩個火熱的胴體一左一右偎進伽藍堅實的胸膛,撩撥起他狂熱的生命,激起他燃燒的欲望。

伽藍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雪白的帷幔,火紅的暖裘,還有兩張迷人的嬌嫩面孔,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回家了,終於從血雨腥風中殺了回來。

撫摸著鮮嫩的嬌柔,吮吸著甜甜的幽香,仿若雨露滋潤了干涸的沙漠,仿若涓涓溪水匯成長河,伽藍的血液沸騰起來,接著爆發出無窮力量。

帷幔內驀然傳來猛獸般的嘶吼,盪人心魄的嬌吟隨之起伏,久久不絕。

窗外寒風呼嘯,室內溫暖如春。

食案上有葡萄美酒,有千金碎香餅子、添酥冷白寒具、飡(糍團)、餳(薄糖),還有兩盤時令鮮蔬,雖清淡無華,卻別致高雅。

伽藍坐於客席,白衣如雪,長發如絲,英俊的面龐上鋼須如針,氣宇軒昂,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滄桑而憂郁。

馮孝慈斜靠在胡椅上,紫袍黃襆頭,長髯垂拂,右手輕輕撫摸著鬢角上的白發,削瘦的臉龐上雖然帶著溫和笑容,但緊皺的眉頭和深思的眼神,還是清晰地表露出他心中的陰郁和不安。

「西土局勢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必然。」伽藍說道,「在長安的謀劃下,射匱可汗和莫賀可汗聯手擊敗泥厥處羅可汗,迫使其東進中土,西土隨即陷入群雄混戰的局面,但接下來長安不是繼續經略西土,穩固自己在西土的戰果,而是傾盡國力遠征遼東,置西土安危於不顧,由此導致形勢急驟惡化。不出意外的話,皇帝率軍二次東征之刻,也就是我大隋棄守鄯善之時,未來西土局勢對我極其不利。」

「裴侍郎毅然放棄西土,是不是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今日之局?」

伽藍微微搖頭,「從天下大勢來看,當然是經略西土對我大隋最為有利,皇帝的豐功偉業應該在西土。當初裴侍郎經略西土,圖是是百年大計,而皇帝遠征遼東,毫無征兆,更沒有想到的是百萬大軍竟敗於小小高麗?裴侍郎之所以放棄西土,還是為了顧全大局,緩和中樞矛盾,以便東征一戰而定。假如東征勝利了,西土又出現今日局面,那么裴侍郎必能再控西土。」

「現在你也要離開西土了,能告訴某原因嗎?」馮孝慈不動聲色地問道。

「明公誤會了。」伽藍笑道,「裴侍郎並未召喚於我。我之所以被迫離開西土,是因為我在西土已經無法立足,不得不走。」

馮孝慈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在你看來,西土局勢還會繼續惡化?」

伽藍猶豫了片刻,輕輕頷首。

「這是你的判斷,還是裴侍郎的推衍?」

伽藍沉吟稍許,反問道,「在明公看來,皇帝二次東征,是勝是敗?」

「當然是勝。」馮孝慈不假思索地說道,「高麗小國,不堪一擊。」

「那請問明公,第一次東征,百萬大軍為何敗於高麗?二次東征,還有百萬大軍嗎?還有源源不斷的糧草武器嗎?黃河兩岸,山東暴民蜂擁而起;大江南北,江左盜賊攻城拔寨,請問連貫南北的永濟渠、通濟渠還能保證暢通無阻嗎?再看北方草原,西土大漠,東西突厥乘勢而起,對我中土虎視眈眈。形勢惡劣至此,明公何敢斷言東征必勝?」

馮孝慈當然清楚第一次東征之敗不是敗在軍力國力,而是敗在中樞激烈的矛盾上。皇帝之所以東征,就是試圖以武功來緩和或者解決這個矛盾,但如今東征敗了,矛盾更激烈了,皇帝也就更加急於發動第二次東征,其結果……馮孝慈越想越是害怕,越是惶恐,假如再敗,中樞的矛盾必然激化,爆發,一場血雨腥風必定席卷中土。

「第一次東征失敗,受到打擊的是關隴權貴。」伽藍繼續說道,「功勛彪炳的當世名將,三朝元老,八柱國之後裔,燕國公、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承擔了東征失敗的全部罪責,他的死去,不僅僅代表著關隴權貴的整體沒落,也意味著中樞矛盾已經徹底爆發。高熲、賀若弼之死尚可以歸結為皇帝對先帝舊臣的清洗,對太子舊黨的打擊,但於仲文之死就不是清洗舊臣,也不是打擊太子舊黨了,而是對關隴權貴直接下手了。」

「為什么要對關隴權貴下手?原因其實很簡單。看看當初先帝是如何開國的?再往前追溯,看看山東高齊和前朝宇文周又是如何篡奪帝位的?江左更是如此,自司馬氏敗亡,宋、齊、梁、陳依次嬗變,凡奪帝位者,無不是權臣望族。本朝皇統之爭之所以驚心動魄,其中就有先帝對關隴權貴的忌憚。太子深孚眾望,關中權貴應者雲集,這必將給國祚延續埋下隱患,而對策就是打擊和削弱關隴權貴,把這個隱患徹底鏟除。太子被廢,太子一黨連遭先帝和今上的數次重擊,關隴權貴慘遭打擊,這是不爭的事實。」

「高熲是先帝舊臣,太子舊黨,曾宰執天下,功勛顯赫,但連遭罷黜,最終還是難逃一死,而於仲文是關隴虜姓望族,三朝元老,在軍中威望盛隆,殺了他,等於動搖了府兵之根基,撼動了關隴權貴之鼎柱,其後果可想而知。」

馮孝慈暗自吃驚。雖然他視伽藍為子侄,伽藍也尊其為師長,言談間並無忌諱,但像今日這般直言不諱還是第一次。這些話,這些想法,絕不是出自伽藍,而是出自河東裴氏,或者河東薛氏。可以肯定,伽藍決意要離開西土,不是受了裴世矩的召喚,就是得到了薛世雄的密令,而裴世矩和薛世雄都在皇帝身邊,都是皇帝寵信的近侍大臣。由此推及,伽藍這是在暗示自己,二次東征可能失敗,而失敗的原因則是關隴權貴的「反擊」,結果就是關隴權貴將再一次遭到重創。

中樞的權爭太可怕了,動輒就是血雨腥風,血流成河,幾十萬將士因此死在了東征戰場上,但回頭看看過去的四百年歷史,這其實又不算什么,在過去的四百年中,中土又有多少無辜生靈死在權力和財富的爭奪中?

馮孝慈不懼薛世雄,舞陰公久在軍中為將,自有軍人的豪邁和氣魄,為人光明磊落,不喜歡耍陰謀詭計,但裴世矩不一樣,這位來自高齊的山東舊臣能得到先帝的賞識,又能得到今上的器重,如今更為宰執權重天下,其心智之高可見一般,而從其經略西土的策略來看,其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更難得的是,此人高瞻遠矚高屋建瓴,所擬之策所行之計無一不是大手筆。與這樣的人為敵,實屬不智。

假如伽藍之言出自裴世矩的授意,那自然是一種警告,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要把自己搭進去了,但問題是,現在的西土局勢已然失控,且末已失,鄯善岌岌可危,一旦鐵勒人陳兵關下,吐谷渾乘機攻打西河、河源諸郡,那整個西北局勢將轟然傾覆,做為河西衛府統帥,必定難辭其咎。

左右都不得善終,那就剩下一個辦法,盡快離開河西。馮孝慈仔細思量了一番,試探問道,「假如二次東征凱旋而歸呢?」

伽藍緩緩搖頭,「明公,還是想辦法盡快離開河西吧。這里一無所有,你拿什么與西土諸虜作戰?如其在這里固守城垣,無故獲罪,倒不如去河北河南戡亂剿賊,尚有功勛可建。」

「伽藍,你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