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孤獨的狼(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3141 字 2022-09-13

伽藍一如既往,扯起虎皮做大旗,借裴世矩和薛世雄的顯赫聲名來哄騙西北人。沒辦法,若想讓兄弟們看清未來的局勢,齊心協力浴血奮戰,只有連哄帶騙了。

裴世矩和薛世雄的大名在西北非常響亮,伽藍做為兩人的親信獲得的好處有目共睹。這次大家到涿郡臨朔宮,升官的升官,發財的發財,當然感恩戴德。現在聽說這次南下的重任是因兩人親自托付,那理所當然要賣命了,不僅是報答,更因為好處多多,一旦事成,肯定升官發財。人到這世上圖個什么?不就是圖個功名利祿嘛。

伽藍解釋得很清楚了,楊玄感一定會叛亂,而東征前途未卜,不管東征是勝是敗,只要西北人在河北建功,在黎陽建功,那么無論形勢最終怎么變,獲利的都是西北人。

「我們需要更多的軍隊。」

江成之當即改變了立場,毫不猶豫支持伽藍的決策。

「馬上把那些雜役改編為第四旅。」苗雨的沮喪一掃而空,轉而積極獻策,「這些雜役都是我們從西北帶來的,漢人虜人都有,騎馬射箭之技都很嫻熟,雖然沖鋒陷陣不行,但關鍵時刻絕對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如果龍衛統臨時增加一個旅,那就需要更多的馬夫雜役。」李豹也急忙進言,「游治書既然要借助我們西北人的力量,那就不能不出力。請他下令沿河郡縣,立即調發壯勇充任龍衛統的馬夫雜役。」

「既然是壯勇,那就可以改編為步軍。平時是雜役,戰時則為步軍。」布衣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高泰、喬二和謝慶,一語雙關地說道,「這里是河北,不是西北,若想在戰斗中做到知己知彼,軍中就必須有大量的河北悍卒。」

傅端毅把伽藍的話有選擇地翻譯給了薛德音。傅端毅現在沒有退路,只有全力輔佐伽藍在河北取勝,否則裴世矩不會接納他。

薛德音雖然一再強調不要在中土說突厥話,不要用虜語交流,但今日伽藍為了說服西北人,聚攏西北人心,一直用突厥語說話,考慮到情況特殊,薛德音也不好勸阻。這時聽到西北人有意擴軍,薛德音非常贊成。特殊時期,如果不借助平叛一事果斷擴軍,僅憑三百騎去沖鋒陷陣,必死無疑。

「龍衛統如果在平叛戰場上不斷取勝,不斷招募俘虜,那么不但軍隊規模越來越大,也解決了那些賊人的吃飯問題。只要賊人的肚子吃飽了,解決了生存問題,由此產生的影響會越來越大。或許,用不了多長時間,河北災民就會急劇減少,那些賊帥招募不到人手,叛軍規模越來越小,形勢也就不可遏止地走向了逆轉。」

薛德音的話在經過傅端毅的翻譯之後,馬上得到了盧龍等人的贊同。誰願意打仗?誰願意殺人?說到底還是生存問題,還是肚子問題。

伽藍搖手,堅決搖手。

「今日山東人之所以叛亂,其根源不是因為肚子問題。這一點請諸位務必有個清醒認識,更不要因此做出錯誤的決策。」

眾皆不解。薛德音也皺起了眉頭。

前年水災,去年大旱,造成大河兩岸數十個郡縣受災,災民有數百萬之多,偏偏這時候東征開始,大量調發粟帛,調發徭役,導致救災不利,於是有人造反了。

帝國自開國始就建有官倉和義倉,其目的就是為了應對戰爭和災難,為何還會出現餓殍遍野,災民揭竿而起之事?說到底一句話,帝國的官倉和黎民百姓的義倉早已變成權貴階層的財富,這些權貴階層長期的肆無忌憚地搶劫帝國和黎民百姓的財富,但東征開始,大災來臨,需要動用官倉和義倉去進行戰爭和救災的時候,那久被隱藏起來的權貴階層的「盜竊」之罪終於爆發了。

一個拼命地搶劫財富,一個需要動用財富去打仗,去救命,而搶劫財富的權貴階層統治了這個世界,他們掌控了帝國和帝國黎民百姓的命運,結果需要救命的黎民百姓拿不回他們存儲在義倉里的粟帛,最終只有死亡,憤怒之下,揭竿而起,造反了。

現在的問題不是平叛,而是如何讓權貴階層不要明火執仗地搶劫帝國和帝國黎民百姓的財富,如果權貴階層不願意收斂自己的貪婪,那么就平定不了叛亂,更救活不了那些可憐的黎民百姓。

這是其一,還有其二。其二就是帝國權貴集團對帝國權力和財富的爭奪,正是因為這種爭奪導致關隴貴族集團和山東貴族集團之間展開了激烈權爭,由此導致這些山東叛軍賊帥的背後都有著一張無形的網,而這張網的核心就是關隴和山東兩大權貴集團的利益之爭。

河北叛亂為什么平定不了?是哪些人叛亂?又是哪些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王薄是什么人?是山東齊郡豪望。劉霸道、郝孝德是河北平原郡的豪望。張金稱、竇建德是河北清河郡的豪望。張金稱出自河北東武的張氏家族,河北東武的張氏家族是漢初張良後裔。高士達、高開道則都出自渤海高氏。翟讓是河南東郡豪望,曾出任東郡法曹。單雄信、徐世勣都是河南濟陰郡的豪望。

誰會天真地相信王薄、竇建德、翟讓都是像陳勝吳廣那樣的一介匹夫,登高一呼就響者雲集?算了吧,仔細看看這些山東賊帥,看看他們當中有哪一個是農夫?是鐵匠?是潑皮?是肩挑背扛提著腦袋討生活的私鹽販子?私鹽販子有干活的小嘍羅,有編織關系網的黑老大,但誰能做黑老大?不言而喻。

河北叛亂為什么平定不了?官匪一家。哪些人是匪?山東各地的豪望。又是哪些人在叛亂的背後推波助瀾?顯而易見,就是山東的權貴集團。

山東權貴集團的「身影」遍布山東各地郡縣,一般來說豪門的門生故舊基本上就囊括了寒門的子弟,豪門和寒門由此組成了權貴集團,上至官僚下至豪望,無一不在這張密密麻麻的「大網」里。可以想像,在這樣一張無所不在的「大網」的籠罩下,山東各地的叛亂如何平定?由此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郡縣官府和叛軍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大家「和平共處」各取其利,拼命地掠奪帝國和黎民百姓的財富。假如朝廷逼得緊了,地方官府就象征性地打一下,砍幾個無辜者的腦袋充充數,敷衍一下皇帝和中央,接下來官匪們還是「和平共處」,大家該干啥還是干啥。

當然也有像張須陀這樣的「異類」,但這樣的「異類」畢竟少。張須陀是關隴人,他是山東權貴的對手,一般關隴人到了山東即便是「強龍」也盤著,免得給地頭蛇群而攻之,所以說張須陀是個「異類」。正因為山東權貴是叛亂背後的「推手」,而像張須陀這樣的「異類」又太少,所以山東各地的叛亂在歷時兩年多的「鎮壓」後不但沒有平息甚至有所緩解,反而愈演愈烈,至今已經席卷了大河南北,聲勢浩大。

游元出自河北世家,是山東權貴集團的領袖級人物,這樣一個人沿著運河郡縣督察戡亂,最終是個什么結果可想而知。

伽藍不相信游元,他有理由相信白溝戰場是個陷阱,而這個陷阱的目的就是逼著楊玄感盡快造反,楊玄感一造反,遠征軍糧草不繼必然後撤,無功而返的皇帝和中樞再遭重創的同時,必定勃然大怒瘋狂殺戮以楊玄感為首的關隴權貴,如此關隴權貴遭到沉重打擊,而山東權貴則乘機涌入朝堂,掌控朝政。

對於游元來說,既要楊玄感造反,又要東征勝利,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他退而求其次,逼著楊玄感盡快造反,只要楊玄感造反,他第一個殺到黎陽平叛,他就是最大的功臣。

「我們首要目標是自保,其次才是幫助游元攻打叛軍。」伽藍鄭重告誡眾人,「不要想著擴充軍隊擴大實力。我們是西北人,我們在這里就是一匹孤獨的游盪在荒野里的狼。我們不可能被河北人所接受,山東權貴也不會允許我們在他們的庭院里,與他們爭搶食物。我們自保的唯一辦法,就是躲在一邊,耐心地尋找獵物,伺機出手,一擊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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