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俺要回家(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744 字 2022-09-13

暴雪似乎也知道他們要離開,一雙眼睛露出依依不舍之色,默默地望著他們。

良久,伽藍舉步而走,黑暗中傳來他嘶啞而憂傷的聲音,「明天,渡河之後,我送你們一程。」

河北刑徒走了,十幾個大漢,全部走了。

西門辰和幾個河北人也走了。他們本是河北刑徒,配發戍邊,如今能有命回家,當然急不可耐,功名利祿對於他們這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來說,實在是狗屁不值。

伽藍收回了他們的戰馬,收回了他們的武器,收回了鎧甲,但給了每人一把大棓防身,給了路上的食物,給了一份豐厚的錢帛,給了通關文牒。伽藍唯一的告誡就是,一起走,不要分開,人荒馬亂的年代,人命賤如狗,為了安全,不要分開。

河堤上就有柳樹。伽藍折柳相送,依依惜別。

薛德音和姜九、薛家十三郎、十四郎、十九郎也趕來送別。

布衣、江都候帶著天馬戍卒列陣相送。袍澤情深,這一去或許就再無相見之期,甚至,某一天的戰場上,再見面時,已經是生死仇敵了。

高泰、喬二、謝慶和西門辰率領眾人深深一躬,就此告別。

「將軍……」方小兒忽然哭了起來,「撲通」跪下,「將軍,俺想活下去,俺只想活下去。」

他沒有家,親人也死了,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就是報仇,就是殺富濟貧拯救更多像他一樣的可憐人,但那太痛苦了,太艱難了,生不如死,就像在煉獄中煎熬。這段時間的變化給了方小兒從未有過的新人生,甚至可以說是夢想成真,然而,當他踏足河北大地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這里才是他的根,義軍才是他的家,那種刻骨的思念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開。

只是,在告別的時候,在離去的霎那,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他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這讓他很恐懼,很無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痛哭。

喬二上前一步,抓住了方小兒的肩膀,用力抓著,似乎擔心他突然消失了一般。

伽藍慢慢走到方小兒的身邊,蹲下,望著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接著張開雙手,把他緊緊抱進懷里,「我們是兄弟,是袍澤,生死與共。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想家了,就回來。」

方小兒淚如雨下,哽咽無語。

伽藍拉著方小兒站了起來,目光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我們是兄弟,永遠都是兄弟。我的家就是你們的家,我的家永遠向你們敞開,不論將來發生什么,只要我活著,你活著,那我們就能在家中相聚。」

眾人沉默不語,但臉上的感激之色溢於言表。這一路走來,伽藍給予了他們太多太多,即便馬上就要成為生死仇敵,但伽藍也一樣給予他們未來的承諾。

高泰、喬二和謝慶再度躬身致禮。

「河北就是一副棋秤,我是白棋,你們是黑棋,當對弈結束,我們都是棄子。」伽藍一語雙關,「我要生存,你們要活下去,所以,若想主宰自己的命運,就必須……」伽藍向高泰伸出手。

高泰雙手伸出,緊緊相握。喬二把手放了上去,謝慶也把手放了上去。三人神情堅定,目光堅毅,仿佛做出了什么決定,又向伽藍做出了什么承諾。

伽藍微笑頷首,「我可以期待好消息嗎?」

「生死與共。」高泰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河北人沿著河堤狂奔而去。

伽藍佇立高坡,布衣和江都候一左一右,三人舉目遙望,神情凝重。

薛德音緩緩走近,撫須輕笑,「將軍好計。」

伽藍微微搖首,「事情比想像的要復雜,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某所期待的,也就是度過眼前難關。先生以為如何?」

「難」薛德音說道,「各方都有利益訴求,難以妥協。」

「找不到平衡點,這一局必輸無疑。」伽藍嘆道,「輸便輸了,但可怕的是,其最終代價卻由無辜蒼生承擔,這太不公平了。」

「世上本沒有公平事。將軍執著了,而執著會把將軍推向絕境。」

「帝國利益至上,這一點不容妥協。」

帝國?薛德音低聲念叨著,對伽藍說出來的這個新名詞充滿興趣。他念叨了幾遍,驀然讀懂了伽藍的心思,眼里頓時多了幾分欽佩。

「這與咱們有何關系?」江都候不滿地嘟囔道。

「關系重大,是生死的關系。」伽藍說道,「假如帝國受難,中土陷入崩潰,西土局勢必然陷入困境。西土局勢一旦不可挽救,首當其沖的就是河西。河西戰火一起,外有西土諸虜,內有梟雄爭霸,河西在內外夾擊之下,必定生靈塗炭,千里廢墟。」伽藍看了江都候一眼,黯然嘆道,「河西是我們的家,那里有我們的親人,我不想回家之後,流著悲傷的淚水去掩埋他們的骸骨。」

布衣和江都候不以為然,認為伽藍過於悲觀,過於謹小慎微了。

薛德音更是不同意,在他看來,即便二次東征失敗,即便楊玄感舉兵叛亂,即便帝國陷入深重危機,但距離崩潰還是遙不可及。如此一個龐大帝國,豈會在幾股亂賊的沖擊下分崩離析?怎么可能嗎?

伽藍無意解釋,他也解釋不了,他更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在血雨腥風中掙扎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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