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崔氏危機(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4065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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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崔氏危機

伽藍與傅端毅交換了一下眼神,起身離開了軍帳,讓薛德音能夠敞開自己的心扉,在故人好友面前把郁積多年的痛苦和悲傷毫無保留地傾訴出來。

薛德音和崔遜不僅僅是故人,好友,更有姻親關系。薛道衡的正妻,薛德音的母親就是出自博陵崔氏。

博陵崔氏在關中的重量級人物就是崔弘度和崔弘升兄弟,另外還有兩個顯赫人物,一個是崔仲方,一個是崔彭。四人中,崔彭是先帝心腹,禁衛軍統領之一,隨侍左右,而另外三人都是秦王楊俊的堅實後盾,也都隨著秦王的「倒塌」而受到打擊。

高齊滅亡,薛道衡初始並沒有得到重用,直到先帝出任大丞相,薛道衡才「平步青雲」,而這與崔弘度崔弘升兄弟的舉薦,與河東薛氏在關中的權勢有直接關系。

天下崔氏是一家,不論是清河本堂還是博陵分支,拿起家譜論起輩分,大家都是親戚。博陵一支的血緣關系就更親密了,薛道衡的妻家與崔弘度、崔弘升兄弟更是三代以內的親屬,所以薛德音和崔遜的關系可想而知了。

在皇統爭奪上,崔氏是秦王楊俊一系,薛道衡是太子一黨,兩家選擇全部錯誤。秦王楊俊先「倒台」,太子隨後被廢,崔氏兄弟和薛道衡都被趕出了朝堂。

今上繼位,崔氏復出,薛道衡也復出,可惜元德太子早亡,帝國再陷皇統爭奪,不過這一次大家都謹慎了,不敢早早「站隊」,但以崔氏在帝國的龐大勢力,就算你縮著腦袋都躲不掉皇統的「追逐」,再加上今上和改革派所實施的一系列新政嚴重損害了權貴集團的既得利益,朝野上下矛盾激烈,崔弘升和薛道衡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先後死去。

薛德音和崔遜淚眼相望,無語凝噎,心中之悲慟,豈是幾行淚水可以化去?

薛德音講述了其回歸中土的過程,著重提到了裴世矩、元弘嗣、樓觀道和隴西李氏圍繞著他這個人所做的一系列謀劃,其目標都是對准了以楊玄感為首的關隴貴族集團,試圖從事實上來證明楊玄感有叛亂嫌疑。

楊玄感是不是要叛亂?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證據,而各方勢力之所以「追逐」薛德音,其根本意圖還是要刻意制造出楊玄感正在陰謀叛亂的「事實」。

崔遜靜靜地聆聽著,雖然心里波瀾起伏,但臉上始終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優雅之態。

薛德音說完了,崔遜思考了很久,慢慢說了兩個字,「伽藍。」

「對,伽藍是關鍵中的關鍵。」薛德音說道,「正是伽藍,利用西土復雜的局勢和各方對某本人的爭搶所形成的緊張局面,把楊玄感要叛亂的『事實』,一點點地透漏了出來。」

「包括對你?」

薛德音點頭,「當初他欺騙某,說要借助某的幫助,帶著一群西北狼到長安報仇雪恨,實際上他想通過某,秘密潛伏到楊玄感身邊,但隨著西土各方勢力的真正意圖逐漸暴露,局勢越來越緊張,他不得不調用了自己在西土的全部力量拼死殺出一條血路,他本人的秘密使命至此再也遮掩不住,而某的處境也極度危險。這時候裴世矩和薛世雄不得不出手相救,於是他帶著一支馬軍團到了涿郡,某在他的保護下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但某就此上了裴世矩的『船』,和楊玄感也就徹底決裂了。」

崔遜眉頭緊皺,凝神思考。

良久之後,崔遜緩慢說道,「我們先加設楊玄感的確要叛亂。」

「假如西土局勢平穩,伽藍會和你一起趕赴黎陽,參與楊玄感的叛亂。伽藍肯定能影響到你,而你又能影響到楊玄感的決策,也就是說,裴世矩對楊玄感的叛亂了如指掌,楊玄感因此必敗,而山東人極有可能被卷進去,與楊玄感一起遭到沉重打擊。」

「後來局勢變了,伽藍的使命暴露了,你也暴露了,裴世矩馬上改變了策略。」

崔遜說到這里微微一笑,「也就是說,現在你我相見,都在裴世矩的算計之內,都在他的謀劃之中。」

薛德音沒有聽懂,目露疑惑之色,「何解?」

崔遜沉默了片刻,緩緩說出一段話。

崔氏做為中土第一高門,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里,先是因為中土的統一,活躍在山東和江左的崔氏全部受到壓制,僅有關中的崔氏支撐門戶,等到崔氏在皇統之爭中隨著秦王楊俊一起隕落之後,崔氏在帝國的朝堂上徹底失去了話語權。這對崔氏來說是個沉重打擊,對中土的世家權貴尤其是山東權貴來說更是難以接受之事,兔死狐悲的情緒迅速蔓延並最終激化了山東權貴和關隴權貴的矛盾。

今上繼位,立志改革,聯合山東和江左權貴抗衡關隴權貴,於是崔氏以崔弘升為代表,東山再起,然而,崔氏是中土第一高門,是一流世家權貴的代表,也是竭力維護世家權貴利益的「大旗」,它理所當然阻礙了今上的改革大計,再加上關隴人和山東人之間的矛盾,一流世家和二三流世家之間的矛盾,最終崔弘升成了激烈權爭的犧牲品,與關隴虜姓代表人物於仲文一起承擔了第一次東征失敗的罪責,雙雙「病」故,永遠離開了帝國的朝堂,隨同他們一起消散的還有兩大勢力對朝政的影響。

崔家目前的領軍人物是崔賾(ze)和崔君肅,兩人都是文翰才俊,海內知名。現今崔賾是越王楊侗的師傅,王府長史,輔佐楊侗鎮戍東都。崔君肅是右翊衛府長史,輔佐右翊衛大將軍水軍統帥來護兒遠征高句麗。兩人官職不顯,不過接近中樞,但對於崔氏這樣的豪門來說,不能入主中樞,不能直接影響國策,那就算衰敗了,是崔氏的恥辱。崔氏其余子弟諸如崔弘度之子崔年昊,崔弘升之子崔遜,崔仲方之子崔燾,崔彭之子崔寶德雖然供職於中樞、衛府和地方郡縣,但職務普遍不高,未能像父輩一樣幫助崔家影響到中樞決策。

今日帝國崔氏高門,以博陵崔氏為其鼎柱,承擔扛鼎之重任,而清河崔氏因為當年無人入關,導致高齊滅亡後,整體受到遏制和打擊,其影響力只限制於山東,由此不得不以地方之力輔助博陵崔氏。

本堂和第一支堂的崔氏子弟齊心協力,力圖重振千年豪門,然而崔仲方、崔弘度、崔彭和崔弘升在不到八年的時間內先後死去,給了崔氏沉重一擊。能夠代替這四人肩負振興崔氏重任的目前只有崔賾和崔君肅,其中崔賾已經六十多了,本是山東文苑名人,是在秦王楊俊的舉薦下才走入帝國仕途。因為崔賾知名文翰,今上出任太子後,辟為河南王楊昭、豫章王楊暕的侍讀。後楊昭改封晉王,崔賾出任晉王府記室參軍,遂一心一意輔佐楊昭。今上繼承大統後,楊昭為太子,但旋即薨亡。崔賾遂出任起居舍人一職。起居舍人隸屬內史省,負責掌記錄皇帝日常行動與國家大事,為今上近臣,可見今上對他的器重。此次東征,由皇子坐鎮兩京,崔賾奉命擔任越王楊侗的老師,王府長史,算是今上托之以重任了。

崔賾最大的資歷就是以自身淵博的學識,贏得了今上的賞識,做了元德太子的侍讀,並效忠於太子,如今又是元德太子之子越王楊侗的老師。太子父子均師從崔賾,這等榮耀當今世上也就崔賾一人享有,而這與崔氏的中土第一高門、第一簪纓經學世家有直接關系。

正是因為崔賾有這個特殊的榮耀和燦爛的光環,他與皇統緊密聯系到了一起。

元德太子薨亡後,第一繼承者就是元德太子的弟弟,過去的豫章王後改封齊王的楊暕。第二繼承者就是今上幼子,趙王楊杲(gao)。第三繼承者就是元德太子的長子,燕王楊倓。而元德太子的次子越王楊侗、第三子代王楊侑則不在考慮之列。

在激烈的皇統爭奪中,齊王楊暕因為是眾矢之的,遭到了各方勢力的「圍攻」,結果連遭暗算,「惡名遠揚」,至今未能入主東宮。今上最喜歡長孫燕王楊倓,楊倓相貌英俊,好讀書重儒學,至孝至忠,甚合今上心意。但若論溺愛,今上卻最為溺愛幼子趙王楊杲,所以,楊杲也是皇統競爭的有力人選。

崔賾曾是楊昭和楊暕的侍讀,後來效忠楊昭而疏遠了楊暕,這導致他直接卷進了皇統之爭。隨著楊暕入主東宮遙遙無期,皇統之爭愈演愈烈。偏偏這時候,今上讓他做越王楊侗的老師,出任越王府的長史,全力輔佐越王楊侗,於是,越王楊侗便被迅即卷進了皇統之爭,而崔賾則被直接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今上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中意越王楊侗了?既然有意讓崔氏輔佐越王楊侗,那為什么又要誅殺崔弘升,打擊崔氏?今上是怎么想的,誰也不知道,但皇統之爭牽連利益之大,牽涉勢力之廣,遠非普通人所能想像,即便是身處中樞的崔遜,現在也是無法看穿迷霧尋到真相。

然而,有一點卻是當今帝國的共識,那就是崔賾做了越王楊侗的老師,出任越王府長史之後,崔氏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推上了越王楊侗這條船。將來任何其他人入主東宮,太子或者日後的皇帝考慮到崔氏龐大的勢力,都會不遺余力地打擊越王楊侗,以確保其地位的穩固。就如當初的秦王楊俊,不管他是否有意爭奪皇位,他都被卷進了皇統之爭,他不想殺別人,別人卻想摧毀他,於是楊俊小時候無法如願以償出家為沙門,長大成人之後更無法享受到親情,只能在血腥的爭斗中痛苦死去,而受到連累的則是崔氏一族及其龐大的豪門勢力。

如果說先帝有意壓制和打擊崔氏豪門,並乘機波及到整個山東權貴,那就是借助了皇統之爭和秦王楊俊之手,而今上若想效仿先帝,把崔氏徹底打垮,更大程度地遏制山東權貴,那最好的辦法也就是借助皇統之爭和越王楊侗之手。

當初秦王楊俊是先帝第三子,根本無意爭奪皇位。今日越王楊侗是皇次孫,距離皇位更是遙遠。偏偏兩任皇帝都把中土第一高門放到了他們的身後,實際上也就是把大部分山東權貴的力量放到了他們背後,於是他們被推到了關隴權貴的對立面,你死我活的搏殺也就開始了,無從逃避。這就是皇子皇孫的宿命,為了江山的穩固,必須做出犧牲。

崔氏被推上了皇統之爭的大船,身不由己,不得不斗,不得不殺。上一次他們斗敗了,這一次呢?這一次越王楊侗距離皇位更遠,崔氏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

崔氏切齒痛恨。這太無恥太陰險太欺負人了。博陵崔氏四大元老都死了,清河崔氏現在根本進不了中央,崔氏青黃不接,其衰落是不爭的事實。今日崔氏日暮西山,雖不至於苟延殘喘奄奄一息,但傷痕累累,難以為繼,偏偏這時候今上卻要「痛打落水狗」,非要置崔氏於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當真以為我崔氏沒有還手之力?

崔氏早就開始布局了。大河南北的義軍蜂擁而起,叛亂規模越來越大,局勢越來越嚴峻,其背後推手正是山東大權貴,而推波助瀾的就是地方官僚和地方豪望。兩場天災卻演變成了熊熊燃燒波及整個山東的「叛亂」,其混亂的不僅僅是地方局勢,失去的不僅僅是中央財政,更重要的是讓中央威信喪失繼而失去對地方的控制力,一旦地方和中央形成對抗,不要說今上的改革和新政的實施寸步難進,就連楊氏皇族的江山都岌岌可危。

你不讓我活,我又豈能讓你獨存?

今上和中樞的改革派大臣當然意識到了危機,但東征必須勝利,否則皇帝和中央的威信就沒有了。為了取得東征的勝利,就必須遏制和打擊山東權貴,警告他們不要進一步混亂地方局勢,借助連綿不斷的「叛亂」威脅和對抗中央。崔弘升的死,其中就包含了「警告」的意思。崔氏是山東權貴的領袖,打擊崔氏,等於恐嚇了山東權貴。如今更進一步,把崔氏推上皇統之爭的大船,以此來直接威脅山東權貴,警告他們不要在東征一事上設置阻礙,不要斷絕永濟渠糧道,否則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今上派遣治書侍御史游元和監察御史崔遜南下黎陽督運糧草,實際上就是讓山東人和以楊玄感為首的關隴人斗,讓山東人和關隴人大打出手。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然後今上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裴世矩料定伽藍必定會借助游元之力,必定會向游元透漏楊玄感陰謀叛亂一事,而游元會推斷出裴世矩的真正用意,意識到山東人在這場爭奪中占據了優勢,必定會出手「攻擊」關隴人,但關鍵問題是,游元未必會願意幫助皇帝打贏第二次東征。

於是,裴世矩又安排了崔遜南下。崔遜必定會和薛德音見面,這兩人相見之後,未來的局勢就明朗了。

楊玄感一旦叛亂,其首要目標肯定是東都洛陽。

楊玄感或許想率軍北上,在切斷永濟渠糧道的同時再切斷遠征軍的歸途,活活把遠征軍「餓死」在遼東,但他的北上必須贏得山東人的配合,否則,他根本就到不了涿郡。然而,山東人絕不會配合他。皇帝死了,中央崩潰了,受益最大的是以楊玄感為首的部分關隴權貴,而這些權貴一旦竊取了天憲,掌控了帝國權柄,還是要打擊山東人,所以,山東人只會在楊玄感叛亂後,配合皇帝和中央屠殺關隴人,然後取而代之,蜂擁進入中樞,執掌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