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要造反?(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844 字 2022-09-13

劉炫霍然醒悟。伽藍手上有數十萬飢民,只要他始終控制著這支飢民大軍,他就站在了道義的最高點,即便他違法了,但皇帝和中樞為了維持道義,必然袒護甚至縱容,相反,所有欺凌飢民的官員和豪望,都必然會受到道義的譴責,而皇帝和中樞為了利用道義贏得民心,必然對那些官員和豪望展開毫不留情的打擊,甚至摧毀他們的**。

有時候道理很簡單,但身在局中,雲深不知處,又有幾人能看清真相?

「攻城,就是殺賊。」伽藍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攻城,就是殺賊。

伽藍在部署完畢後,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館陶令和館陶縣府的官吏定xing為賊。

我說他是賊,他就是賊,不是賊,也是賊。要證據嗎?我拿下城池,我是勝者,我就能顛倒黑白,可以任意炮制證據,可以站在道義和律法的高度,置其於死地。

游元是否同意?巡察使團是否會再一次給西北人拖進深淵?

有人想到了游元,想到了巡察使團,但從白橋開始,巡察使團就已經被西北人所控制,置於禁軍「保護」之下,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游元和崔遜是否沒有反擊之力?所有人都不相信,就連西北人都不相信。雖然當前局勢對游元和崔遜不利,但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假如西北人全軍覆沒,那局勢就徹底顛覆,完全逆轉了,所以,所有人都能預測到,游元和崔遜正在磨刀霍霍,只待發動致命一擊。

伽藍的瘋狂舉動,西北人失去理智的攻擊,是否意味著雙方的「廝殺」開始進入白熱化?河北地方豪帥們應該選擇何種立場?游元始終不說話,崔遜已經趕赴黎陽,巡察使團「幽禁」了自己,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暗示,有目的的蓄意的把局勢快速推向失控狀態。

目前西北人的敵人有兩個,一個是河北義軍,但已經被西北人打敗,一個就是關隴權貴,也就是各地方官府的官長們,因為伽藍不知死活地捅開了遮蓋在山東地區上的「蓋子」,把他們推向了絕境,只待河北危局傳到皇帝和中樞的耳中,首當其沖遭到打擊的就是以關隴人為首的地方官長,所以他們肯定要不惜代價堵住這個「窟窿」。

山東世家權貴也不想讓真相暴lu於天下,因為河北局勢走到今天這種地步,他們是推bo助瀾者,他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此一來,即便楊玄感造反了,以他為首的關隴貴族遭到了沉重打擊,山東人也很難取而代之,皇帝和中樞會更加不信任他們,甚至會加重遏制力度。這與山東世家的願望背道而馳,因此山東人也要捂住「蓋子」,只不過他們先要讓西北人和關隴貴族打個兩敗俱傷,然後他們才出手,一擊致命,最終掌控主動權,從中攫取最大利益。

禁軍龍衛和劉黑闥的平原諸鄉團率先進入攻城狀態。

鼓號齊鳴,旗幡翻飛。步軍列陣於正中,馬軍兩翼展開。

河北飢民歡呼雀躍,一遍遍地用盡所有的力氣叫喊著「伽藍,伽藍……」,用盡全部的虔誠祈禱著上蒼的佑護。

此刻,不論是站在運河大舟上的帝國御史台治書shi御史游元和巡察使團的僚屬們,還是站在館陶城樓上的館陶縣令和縣府官員,還是列陣於戰陣後方的蘇邕蘇定方父子和一群河北地方豪帥們,甚至包括戰陣中河北人,都有一種匪夷所思的恍若夢游般的荒謬之感。

帝國禁軍竟然與河北叛賊並肩作戰,竟然與他們一起攻打帝國的城池,尤其不可思議的是,帝國館陶縣的官員們竟然成了帝國的叛賊。

到底誰是叛賊?

這個問題不禁縈繞在游元和巡察官員們的腦海里,也回dàng在館陶縣官員們的心里,同樣猛烈沖擊著河北地方豪帥和河北義軍將士們的心靈。

這個世界luàn了,顛倒了,變得面目全非了,變得非常非常得陌生了。

只有西北人從容自若,對眼前這一切極其坦然。西土的世界就是個紛luàn的世界,就是個黑白是非顛倒的世界,今日把盞言歡的兄弟,明天或許就是生死仇敵,今日歃血為盟的朋友,一夜過後便會背信棄,再度義兵戈相見。在西土,生存法則就是實力,就是拳頭,就是利益至上;實力就是法則,拳頭就是規矩,利益決定行事的思維和策略,它適用於西土的帝**隊,西土諸虜,甚至就連西土的沙盜馬賊都忠實而堅決地遵循這一法則。

這些沙盜馬賊搖身一變,做了帝國禁軍龍衛,但他們的「覺悟」遠沒有達到帝國府兵的境界,遵紀守法對他們來說遙不可及,最現實的問題就是如何活下去,而要活下去,就要殺出一條血路,環境越是險惡艱苦,殺戮越是瘋狂。今天,他們就要殺出一條血路,為此,他們願意團結任何可以團結的力量,哪怕上一刻,雙方還是生死仇敵。

「咚咚咚……」

戰鼓擂動,樓蘭將士們戰意盎然,個個殺氣騰騰,熱血沸騰之際,引頸高歌,「朔方烽火照甘泉,長安飛將出祁連。犀渠yu劍良家子,白馬金羈使少年。」

這是薛道衡的歌賦,傳唱於中土,流行於西北軍旅,即便是紫雲天的悍卒,魔鬼城的猛將,也因為熟悉的西北豪邁大曲而琅琅上口。

「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魚麗逐左賢。谷中石虎經銜箭,山上金人曾祭天。天涯一去無窮已,薊mén迢遞三千里。」

唱和之人越來越多,天馬勇士,龍城豪傑,就連河西的馬夫、雜役也放聲yin唱。

「朝見馬嶺黃沙合,夕望龍城陣雲起。庭中奇樹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還。白雪初下天山外,浮雲直上五原間。」

姜九、薛家十三郎、十四郎……高泰、喬二……當初從西土到河北,歷經千難萬險的勇士們都唱了起來,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大漠,回到了那慘烈的殺戮戰場。

薛德音的淚水滾了下來,這一刻,他拋棄一切,他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為大人洗雪沉冤。他嘶啞著聲音,仰首高歌,「關山萬里不可越,誰能坐對芳菲月。流水本自斷人腸,堅冰舊來傷馬骨。邊庭節物與華異,冬霰秋霜chun不歇。長風蕭蕭渡水來,歸雁連連映天沒。」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歌賦,大凡中土人,尤其是山東人,即便是販夫走卒,也能在酒酣耳熱之際,ji揚放歌。劉黑闥縱聲高唱,豪情四shè;蘇定方舌綻chun雷,意氣風發;河北人同聲唱和,聲若驚雷。

「從軍行,軍行萬里出龍庭。單於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

「伽藍,伽藍……」

「從軍行,軍行萬里出龍庭。單於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

「伽藍,伽藍……」

士氣如虹,戰意沖天。

戰鼓聲、大角聲、沖霄而起的豪放歌聲,幾十萬人的吶喊聲,驚天動地。

游元表情呆滯,心里卻是bo瀾起伏,一股恐懼的寒意從靈魂深處涌出,漸漸彌漫了全身。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輕視了對手,山東世家權貴也輕視了皇帝和裴世矩,當前局勢不在山東人的掌控中,也不在關隴人的掌控中,而是在皇帝和裴世矩等中樞權臣的掌控中。未來局勢難以預料,或許山東人要在這一局中喪盡優勢,最終一無所獲,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來自西北蠻荒的野蠻戍卒。

伽藍,他叫伽藍,他為什么偏偏叫伽藍?如果他不叫伽藍,今日,他憑什么贏得河北人的人心?

游元黯然嘆息,抬頭望向西天,驀然臉sè一邊,日落西山,夕陽如血,黃昏到了。

「咚咚咚……」狂暴的戰鼓聲沖天而起。

「嗚嗚嗚……」ji昂的大角聲響徹天宇。

「攻擊」

伽藍一聲令下,霎時箭矢如蝗,殺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