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劇變(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533 字 2022-09-13

「禮部尚書楊玄感謀反……」

「禮部尚書楊玄感殺了御史游元……」

「關隴人大開殺戒,山東人危在旦夕……」

西北狼渾身浴血。一邊打馬飛馳在各郡縣戍軍、鄉團的營帳之間,穿行在馬夫車夫、船夫水手、商賈仆役們之間,一邊縱聲高呼,聲嘶力竭的叫喊,而禁軍龍衛的顯赫聲名,禁兵顯赫的地位和身份。保證了他們的信譽,贏得了普羅大眾的信任,於是,普羅大眾相信了他們的話。

禮部尚書楊玄感謀反……

禮部尚書楊玄感殺了御史游元……

楊玄感是誰?游元又是誰?禮部尚書和御史又各自代表了什么。對大多數貧賤者來說,可能知之有限甚至一無所知,但對貴族、官僚、豪強和商賈來說,他們就很清楚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

消息就像風一般傳播,而消息的內容更如夏日的熱浪一般掀起陣陣波瀾,洶涌澎湃。

楊玄感必須馬上做出決斷,必須迅速扭轉局勢竭盡所能抓住「民心」,必須以最快速度舉旗了。

沒有時間去追殺西北狼。也沒有時間從容定計誅殺西北人繼而謀奪那近千匹戰馬。

楊玄感下令,即刻進入黎陽城。舉旗,傳檄天下。

這天是大業九年六月乙巳日(初三)。

大坯山北麓。黎陽倉,未時六刻,日昳(die)之時。

陽光穿透樹林,在綠色草地上留下斑駁之影,炙烈而耀眼。枝頭鳴蟬的叫聲此起彼伏,尤添心情的煩躁。

伽藍和西北狼兄弟們大汗淋漓,甲胄戰袍上血跡斑斑,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窒悶的空氣中,給人一種攝人心魄的驚悚感。

宋正本和一群巡察僚屬站在一起,神情異常悲憤。

伽藍和西北狼殺進了楊玄感的行轅,但未能救出游元,相反,在激戰中,游元及其僚屬、衛士全部戰死。宋正本咬牙切齒了,他之所以懇請西北人拯救游元,就是確定楊玄感及其同黨迫於形勢,最終不得不向山東人做出更大妥協。楊玄感絕不會殺死游元,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然而,他估計錯了,楊玄感及其同黨在形勢的壓迫下,不是妥協,而是破釜沉舟了,要么你答應我的條件,要么魚死網破,我死了,也要拉你山東人做墊背。

薛德音、傅端毅、劉炫,還有劉炫的幾個親信弟子,對楊玄感如此「決絕」也是非常震驚,但仔細想一想,楊玄感的「決絕」也在情理之中,他都造反了,孤注一擲了,整個楊氏家族及其龐大利益集團都站在了懸崖邊上,就剩一條路了,這時候,你山東人與他討價還價,試圖虎口奪食,試圖踩著他的屍體攫取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你以為他造反了,他沒有退路了,他就被你卡住了脖子?大錯特錯,相反,這時候的楊玄感就是一頭走投無路的惡虎,你順從他,大家就是一條戰壕里的兄弟,你忤逆他,甚至與他對著干,你就是他的敵人,逮誰吃誰。

游元死了,也讓那些驕橫自大、自以為是的山東人從「白日夢」中驚醒了。關隴人和山東人始終是誓不兩立的對手,一定利益上的妥協是存在的,但在今天這個時候,在關系到大部分關隴人生死存亡之刻,關系到整個關隴貴族集團未來的關鍵時刻,關隴人絕不會妥協,要么按我的條件合作,要么決裂,你我一決生死。大家兩敗俱傷、玉石俱焚。你選擇哪一個?

宋正本走到了劉炫面前,深施一禮。

游元一死,以楊玄感為首的關隴貴族集團和以游元為首的山東貴族集團,就此徹底決裂,不論諸如像獨孤氏這樣的關隴中間勢力,還是崔氏、李氏這些山東一流大世家如何努力斡旋。都已經無法改變兩大貴族集團徹底決裂的事實。

雙方的信任本來就非常有限,雙方的妥協更是非常脆弱。根本經受不起如此重擊。可以這樣說,楊玄感殺死游元的消息傳開之後,魏郡的獨孤震和以趙郡李氏為首的河北世家的合作,東都的關隴貴族和山東貴族的默契,都將停止甚至倒退。而那些本來一直在猶豫觀望中的、對關隴人抱有一絲期待的山東三四流貴族和地方豪強、各路義軍,他們的期望都將在瞬間毀去,留下的只有滿腔的憤怒和代代傳承的仇恨。

劉炫低聲嘆息,伸手相扶,「與其心存僥幸,與虎謀皮。不若破釜沉舟,一決生死。」

宋正本得到了劉炫的承諾,當即草擬奏章,將黎陽之變十萬火急飛奏遼東行宮。這是必要的程序。在兩大貴族集團已經決裂的情況下,山東人不會再給予「默契」,而是不遺余力地展開對關隴人的報復和打擊。

同時,宋正本給趙郡李氏、清河崔氏、任縣游氏等河北一二流世家草擬密信,急報黎陽劇變。這個劇變爆發之後,兩大貴族集團再無合作之可能,包括以獨孤震為首的關隴中間派勢力都很難得到山東人的支持了,因為事實很殘酷。當山東人幫助皇帝「剿殺」了以楊玄感為首的貴族集團,關隴貴族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之後。雙方的仇怨愈發深重,雙方再難給予對方信任。那么即便有皇統之爭,其爭斗的內容也必將改變。換句話說,以獨孤震為首的關隴貴族集團在皇統繼承的人選上,首先就會摒棄有利於山東人的人選,而山東人也會百般阻撓關隴人所中意的人選,雙方必定兩敗俱傷。

考慮到目前楊玄感與其同黨已經完全掌控黎陽及其周邊地區,奏章和密信的傳送只能靠與劉炫保持密切聯系的河北義軍的相助,所以宋正本只能求助於劉炫。等到奏章和密信傳遞出去後,宋正本的使命已經完成,是死是活,聽天由命了。

柴紹匆匆而來。

聽到行轅劇變、游元罹難的消息,柴紹大吃一驚,「追兵何在?」

大家都擔心追兵,擔心楊玄感四面圍殺,如此大張旗鼓,黎陽倉必定全力防備,再不給西北人任何機會,然而,令所有人驚訝的是,楊玄感沒有追殺,也沒有起大軍四面圍攻,很顯然,楊玄感正在竭盡全力應對形勢的突變,無暇顧及西北人了。

或許這一刻,他正在手忙腳亂地部署舉旗事宜,要知道,如果他再不起兵,再不放糧挽救民心,再不高舉正義的大旗,他所掀起的這場風暴,恐怕要雲收雨歇,夭折中途了。

柴紹不假思索之下,又問了第二句,「任公為何要逃離行轅?」

目前局勢下,游元掌控著主動權,尤其在楊玄感與獨孤震、與趙郡李氏等河北世家已經達成利益妥協的情況下,游元根本不可能離開行轅,楊玄感更沒有理由殺他,但游元偏偏就要逃離行轅,而楊玄感又偏偏殺了他,置自己與極度被動,陷兵變大計於極度不利之中,為什么?

柴紹這句話是沖著伽藍問的。伽藍到了行轅,見到了游元,到底對游元說了什么,導致游元不顧一切要逃離行轅?或者,游元發現了什么,又用什么理由說服伽藍,一定要帶他逃離行轅?這其中,可謂疑點重重。

眾人的目光齊齊聚來。這是關鍵所在,伽藍不說,眾人也不便問,更重要的是,在很多人眼里,伽藍的身份地位都很卑微,根本沒有在游元面前說話的資格。既然伽藍在游元面前只有俯首聽命的份,伽藍只是一介武夫,他又能知道什么?

柴紹卻是知道伽藍的份量,劉炫、薛德音、傅端毅等人也知道。宋正本對伽藍的實力沒有清晰和直觀的認識,不過事出反常,即便他沒有懷疑伽藍,但對事情的真相卻始終充滿了疑竇。

伽藍搖頭,茫然無知而又愧疚難當,而他和西北狼兄弟身上的斑斑血跡和依舊流血的傷痕,非常真實地證明了先前在行轅里爆發的那場惡戰。

柴紹僅有的那點懷疑被伽藍沉痛而悲哀的目光所抹去,稍加思索後,他用力一揮手,語氣非常堅定地說道,「只有一條路了。」

是的,對於他們這支隊伍來說,只剩下一條路了,那就是馬上沖進黎陽倉,以黎陽倉為堡壘,與楊玄感做殊死搏斗。

「幾成把握?」

伽藍問道。有幾分把握就要做幾分准備。時間已經很少了,假如天黑之前拿不下黎陽倉,那就只能沿著大河逃遁了,有多快逃多快。

「殺人奪倉。」

柴紹神色堅毅,殺氣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