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2)

晚庭春 赫連菲菲 2032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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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梁霄追出來,梨菽也追出來。

滿院人影,所有目光都落在明箏身上。

大夫於心不忍,奈何這是旁人家事,醫者常走動內宅,需得練就裝聾作啞的本事方得長久。他別過頭去,忍住勸慰的話沒有開口。

胎死腹中,如何能跪在冰涼的地上?

大雨無情地敲打在安如雪羸弱的身上。

她楚楚可憐跪在地上哀求一個不可能的人,給她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傘遮在明箏頭頂,便是暴雨乍落,也不會損毀她形象分毫。她端庄一如往昔,頭發一絲不亂,衣裳整整齊齊。

她居高臨下望著緊捏住自己手腕的女人。——她哭的那么悲傷,那么真切,聲音里那抹絕望痛楚足以令所有人動容。

明箏抬眼望去,梁霄雙目赤紅,失魂落魄地緊盯著跪在地上的人。他眼底波瀾閃動,是她多久不曾重溫的柔情。

血順著小腿,順著淋濕的裙擺,一絲絲混在雨中,順著青石甬道的縫隙流去。

這樣梨花帶雨的一幅畫,連一貫沉穩冷靜的明箏也難免贊嘆一句。安氏當真是極美的,天然雕飾成的人兒,杏眼流波,連哭也是這般動人。若是出身好些,憑著這樣的容貌才情,這樣的頭腦手段,不至於屈居妾位。她竟生出幾分「可惜了」的嗟嘆。更可憐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未有機會親眼瞧一瞧這花花世界,就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離開了母體。

梁霄這樣的人,真的襯得上這樣的喜歡么?

「奶奶,我真的錯了……把孩子還給我,求求你了……」

不等明箏開口,趙嬤嬤已帶著人上前,姿態恭敬但堅定有力地攙起安如雪,「姨娘莫要如此,且聽大夫的話,保重身體為宜,您如此嚎哭,豈不惹得老太太跟著傷心?」

安如雪搖頭哭著,難道做了妾,連哭自己的孩子也不能 ?最傷心的人是她,為什么要一個不相干的人強忍難過,無法發泄自己的痛苦?

她就是厭膩這樣的生活,她要尊嚴,要可以放肆哭泣的權利,要自由,要不受任何人的桎梏。

她眼望著明箏,她想知道明箏是什么樣的表情,沒了這個孩子,她快慰了嗎?她得意了嗎?她想要的成真了嗎?

安如雪滿心都是痛,是恨。若不是長久以來明箏如此冷待她,如此不當她是個人,如此漠視她的存在剝奪她的自由。她不至如此,不至走到這步。

冤有頭債有主。若這孩子該有人來陪葬,那必然應當是明箏。

可她望見明箏雙眼的一瞬,哭聲沒來由地止了一息。

她分明看見,對方那雙素來冷淡無情的瞳仁里,滑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悲憫。

她在惋惜什么?她在可憐誰?

——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

尖銳的疼痛侵襲而來,她突然無法再發出聲。痛楚像一道白光,劈頭朝她卷來,一瞬間意識抽離,全部的力氣都消逝去。

她整個人軟綿綿地向地上倒去。

梁霄從趙嬤嬤手里奪過她軟倒的身子,他懷抱著她,一如當日在一望無際辨不出方向的曠野中即將失去她時,那樣珍惜又心痛地懷抱著她。

他不受控地落下淚來。閉眼,再睜眼,眸底傷懷漸逝,留有的全部皆是惱恨。

「怎么回事?」

他額上青筋迸起,目光怨毒地掃視著院子里的人。

他目光觸及誰,誰就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去。

視線最終落在明箏面上,「說啊。」他咬牙切齒地望著一臉平靜,顯得那般冷血無情的發妻,「你說,為什么她那樣求你?為什么她會說出那樣的話?你對她做了什么?你對我的孩子做過什么?明箏,你是主母,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大權在握享盡尊榮,可她呢?」

「她已經這么可憐,這么命苦……她本也是官家女子,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無怨無悔地跟了我,在塞外吃盡苦頭,為我懷了孩子……你怎么能……為什么容不下她?為什么容不下?」

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快要殘滅的燈火映照著他英俊的面容。

他為著一個可憐的女人哭了。

他當著結發妻子的面,為著他心愛的妾侍流著淚。

明箏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委屈,抑或心酸嫉妒。她比望見安如雪渾身是血地跪在她面前時,還愈加從容。

安氏待他再如何好,他們愛得再如何轟烈,與她何干?為什么她要為他去承那份情,去擔起本不該她擔起的責任?

她沒有理會梁霄,上前一步,作勢攙住老太太,「雨大風疾,命人先行送您回去?」

讓大夫救人,讓該受罰的人受罰,讓想留下的人留下。人人杵在這里,難道讓那個死胎一直留在安氏肚子里嗎?

手被揮開,梁老太太滿臉淚痕,凄楚地道,「明箏,霄哥兒骨肉沒了,你怎還能這般淡然從容?他傷心成這幅模樣,活生生的孩子在肚子里沒了,我還能歇得下?我還有心思去休息?」

在場無人說話,侍婢們恨不得立時做了啞巴,明箏環顧四周,把眾人各異的神色看去。她垂垂眼,沒有說話,福低身,無言行禮退了出去。

趙嬤嬤等人隨之步出庭院。原本擁擠不堪的院落,驟然變得空曠。

梨菽哭著跺腳道:「求二爺做主,先給姨娘瞧瞧大夫吧。」

梁霄如夢初醒,把安如雪抱到屋里床上。待他折返而回,老太太背身立在門前吩咐:「把綠籮院的人都綁了,就在這兒審,我要原原本本的知道,我的孫子是怎么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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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敲打著窗,廊下的燈滅了一盞,明箏就坐在屋中,坐在燈下的暗影里。

瑗華找了葯來,蹲跪在她身前捧起她的手,「奶奶,處理一下吧?」

安氏癲狂,指甲抓傷了明箏細嫩的手背。

傷口很淺,也不覺得如何疼。從前明箏愛惜美貌,腳踝上那處傷勢,曾讓她介意了好一陣子。倒是從婚後,她好像變得越來越堅強,越來越喜歡硬扛著。

是因為做了梁霄的妻子,她才不得不強大起來么?

年少時她是家里的三姑娘,治家理賬有嫂子林氏,還有她娘,一家子人寵著她,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她捧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變成了最不要緊的那個。人人都有躲懶稱病的權利,她這頭疼病多少年不見輕緩,除了身邊伺候的人,卻從來沒人過問。

突然憶不起,自己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