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晚庭春 赫連菲菲 2827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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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娘, 二哥糊塗,您也糊塗了嗎?」

壽寧堂內, 梁芷薇不覺拔高了聲音, 惹得掃灑庭院的粗使婢子停下手里的差事,翹首朝窗內瞧去。

南窗炕上,大著肚子的梁芷縈正在安撫梁老太太, 見妹妹口不擇言, 蹙眉責怪道:「芷薇,別忘了你閨閣姑娘的風儀!」

梁芷薇不吭聲了, 坐回椅中生悶氣。

梁老太太訴苦道:「明箏原來不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 你二弟一走三四年, 她心里頭有怨, 因著安氏先懷了孩子, 她愈發不痛快,可為人婦為人媳,哪能吵個架拌個嘴就把娘家親娘搬出來, 在婆家耀武揚威?咱們是那老實人家, 從來也沒仗著身份挑剔人家, 明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明思海稱病多年, 在朝中人脈早就斷了,兩個兒子都不爭氣, 一個在地方上當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兒, 一個在戶部掛個職銜干點雜活, 哪一個比得上霄哥兒?霄哥兒那軍功可是實實在在戰場上拼殺來的,他們哪一個能跟他相提並論。明家沒點自知之明, 竟來咱們家耍威風,你沒看見你二弟的臉,被打成了什么樣,氣的我啊,現在心口還隱隱抽著疼。」

梁芷縈端茶遞給她飲,嘆道:「娘,不是我說您,您太寵著二弟了。二十三四的年歲,不是小孩子了,行事沒輕沒重,也不曉得想想後果。明箏再不濟,也是咱們家嫡媳婦兒,自家怎么爭論,關起門來都好說,捅到了外頭去,為了個姨娘給妻子難堪,給御史參上一本,說他色令智昏寵妾滅妻,壞了名聲,往後仕途都不必再想。」

梁老太太給她說得一哽,不服氣地道:「難道明箏全對?你二弟一時激憤,說要抄檢明凈堂,也是氣話罷了,明箏給他個台階下,訓斥訓斥房里的下人,這事不就鬧不起來了?再說,怎么寵妾滅妻了?霄哥兒生氣,那是因為孩子,謀害子嗣,這是小事兒?宣揚到外頭去,也是明家臉上無光,跟咱們有啥關系?你就知道護著外人,腦子不清楚了是不是?」

梁芷縈見她動怒,只得軟下語氣哄兩句,「明箏有錯,確實有錯,當妻子的,怎么能跟丈夫擰著來,要不是她下令禁足,安氏的事兒也不至於牽連她,娘快別氣,喝口茶,是我錯了。」

梁老太太這才平復下來,掏出帕子抹了把眼睛,對面梁芷薇捏拳急道:「大姐,此時家里沒個能拿主意的人,您倒是想想法子,怎么快點把二嫂接回來。」

不由她不急,嘉遠侯被多少人惦記著,好不容易二嫂從太後娘娘那邊打開了局面,不加緊盯著趕著,她怎么能擠占鰲頭嫁去虢國公府?

「娘。」閔氏一頭汗,快步從外走進來,「芷縈也在啊?」

她抹了把汗,把厚厚的冊子呈給老太太瞧,「下個月佟大奶奶娘家表侄兒辦婚儀,這么遠又繞著彎的關系,儀程該怎么拿?是一律按通好之家的例,還是走平常下屬官員的例?」

老太太臉發黑,斥道:「這點子事都要來問我不成?從佟大奶奶那邊算,她表侄兒值當送份禮?派個管事包兩匹綢緞,隨便兒應付就了。可要是從官職上頭論,她表侄兒是嘉遠侯麾下得力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要和虢國公府親近起來,能不把這些人籠絡好?去開庫房,支一千兩票子,叫梁霽親自去,說些親熱話,敬個酒再回來。」

閔氏滿臉通紅,吶吶道:「媳婦兒不知詳情……」

「你當然不知,」梁老太太怒道,「平素有個什么事兒都往後躲,世家之間就得頻繁走動,多探探消息,你以為賞花會就只是賞花?以為人家請你吃酒就光是為了吃酒?榆木腦袋!」

閔氏被斥得抬不起頭,梁芷縈在旁也坐不住了,小聲勸道:「娘,您別急啊,大嫂要照顧子女,哪有那些功夫打聽這些關系。家里頭人多口雜,什么都要操心,大嫂臨危受命,也不容易。」

梁老太太怒氣稍緩,見閔氏還杵在跟前,「還有事兒?」

閔氏點頭,把冊子又翻出來,「安定門外頭二十里一片庄子,今年暴雨多,受了澇,佃農交不出歲貢,賣兒賣女尚還填不來缺,求到管事頭上,來問我的意見,是減免兩成租還是……」

砰地一聲,梁老太太狠狠捶了下炕桌,「是你理事還是我理事?什么都喊我拿主意,留著你們這些人吃白食?」

梁芷縈見幾句話又勾得老太太發作,忙站起身來扶著閔氏把她往外送,壓低聲音哄道:「大嫂別往心里去,娘在氣頭上,剛才把我跟芷薇也都斥了好幾回,您拿不准主意的,不若跟大哥或是三弟妹商量商量,過兩日等二弟把二弟妹接回來,您就能歇一歇了,我知道辛苦了您,娘她也知道您的不容易……」

送走了閔氏,梁芷縈回身問老太太,「娘,您這么劈頭蓋臉的叫大嫂難堪,下人們會怎么想?再經這么幾回,那起子捧高踩低的東西就敢不拿大嫂當回事兒了,您要人管家理事,就得幫著人樹立威信啊。」

梁芷薇冷笑道:「何止大嫂,二嫂在時,娘跟二哥也是想說就說,為了個賤婢,這個家早就沒了體面了。我真是看不下去。」

她氣呼呼地一甩袖子,跺跺腳走了。

梁老太太見兩個閨女都不體諒自己,忍不住悲從中來,點點濕意又從眼底漫上來。

明箏才走三天,梁老太太就病了一場。

安如雪吃了葯恢復了些,躺在床帳里頭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梨菽偷偷哭了幾回,知道勸她無用,孩子掉了,最傷心的就是姨娘,得等她自個兒想通了,接受現實,才好為將來籌謀,更好地利用這個機會抓住世子爺的心。

安如雪其實沒想到,孩子真的會掉。她試過幾回,每每只是稍稍傷動胎氣,見些紅,那葯最好之處就在於從脈象根本查不出,到時候推說只吃了半碗鱷梨粥,余下的當成罪證,明箏就只能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她再借著病勢跟梁霄求一求,接了親娘兄弟進伯府,給她些自由體面,往後再誕下子女,最好是個哥兒,她就能謀來更多。

她當真沒想到,那個孩子就這樣沒了,得不償失,甚至沒能對明箏造成多大的影響。難道妾侍就不是人?命就那么不值錢嗎?

以前親娘告訴她,寧死也不要做妾,她不服氣,覺得是親娘沒出息,因為籠絡不了她爹的心,才會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過得那般凄慘。如今她卻是有些動搖了……

但無論她甘心不甘心,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朝前走。

**

明箏回到娘家,住回了未婚時的那間小院,門前有塊花圃,搭起竹枝架子,每到夏日,紫藤花就如一片雲霞,蜿蜒順著竹枝垂掛下來,天熱的時候,就坐在那花架下吃淬了冰塊的百合鴨梨,或是將荔枝肉用冰湃了,和曬干的葡萄一並投進烏梅汁。少時的日子總是過得歡快的,日出日落,沒心沒肺說說笑笑就是一天。

從什么時候起,坐下來歇息也變得十分奢侈。剛接手管家的時候,白天忙了一天,腰酸背疼,要是梁霄在家,晚上還要應付他,生怕冷落他……第二天晨起的時候,慌慌忙忙,生怕給來回事的婆子們堵在屋子里,給人笑話不知檢點。

她回想自己成婚後的這些年,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怕這個不高興,怕那個不滿意,唯獨忘了她自己。

乍然閑下來,身邊都是能說話的人,說起童年生活,說起快樂無邊的小時候,家里人怕她難過,絕口不提梁霄,她覺得輕松極了,但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父親一向古板,一定不贊成她和母親所為,這些日子他被些事情絆住,還沒來得及過問。她忐忑的等待著,看這段婚姻最終走向何地。

今兒林氏約了她去瞧綢緞鋪子新到的一批布樣。

乘車來到長安門大街西邊的二層小樓,里頭早就打點好了,鋪子是家里的產業,今兒上午只接待她們二人,掌櫃的把布匹抱出來,一一仔細介紹。

正說著話,外頭小丫頭急忙走入,「大奶奶,三姑奶奶,掌櫃的,外頭來了一隊官爺,說是辦差,叫樓里人等一律不准動,眼看就上來了……」

明箏尚未說話,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趙嬤嬤攔在門前,解釋道:「里頭是女眷,還請官爺們擔待。」

領頭的一揮手,抽刀把趙嬤嬤逼到一邊兒,「走開!」

「張啟!」郭遜陪著陸筠慢一步走上來,聽見屬下斥那婆子,不免開口勸止。

門應聲而開,陸筠越眾走在廊道上,一眼望見里頭站著的人。

他呼吸慢了一拍,怎想到會在此時此地相見。

她輕紗遮面,穿一身杏粉色百蝶穿花緙絲夏裙,瞧來清爽又純凈,一如十年前,清元寺內,隔牆盪著秋千,讓他一見難忘的那個少女……

往事兜頭涌來,像一幅幅畫卷。她笑著,聲音清脆干凈。她哭著,不講道理地把他推開……

昔年韶光,仿佛也如今日這般明媚。

她立在光下,身影烙印在他眼底,不時入夢,忘不掉,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念。

思憶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