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笑的時候面容冷煞,叫人沒來由發怵。明箏想到頭回在宮里見著他時,就覺得這個人脾氣不好,不易接觸。
如今……
她起身行了半禮,「侯爺怎么回來了?」
他陪眾人喝了點酒,剛才在暉草堂簡單沐浴換了衣裳,身上燃著皂角香,踱步跨坐在榻上,見瑗華上來敬茶,眉頭更沉了幾分。
明箏見他不快,忙上前吩咐,「去把庫房的箱籠點算一下,眼前屋里頭不用伺候。」
瑗華行禮退出去,門從外闔上,他臉色總算和緩多了。
明箏打趣他:「侯爺是帶兵打仗的人,勇猛如西夷鐵騎,見了侯爺也害怕,何苦板著臉嚇唬小姑娘?」
他笑了聲,見她立在幾步之外不肯近前,不由低聲道:「你過來。」
明箏背轉身,假作沒聽見,俯身對鏡攏了攏頭發,剛要說話,就從鏡子里瞧見他靠近過來了。
他環住她,臉頰貼在她微涼的頸上,「我不喜歡你陪著他們。」
聲音很低,可足夠令她聽清楚了。
明箏扣住他的手,輕嘆一聲,「侯爺……」
抬眼望向銅鏡。鏡子里那個眸眼含春的女人,哪里是不情願呢?
「箏箏,陪我一會兒。」他收緊手臂,也望著鏡子,「就一會兒,嗯?」
身後硌得微痛,她不敢垂眼去瞧那堅實,紅著臉閉上眼睛,她聽見自己軟成了水一般的聲音,「嗯……」
身子凌空,他將她打橫抱起。
一道倒人帳中,簾幕隨之垂落下來。
夕陽正好,余暉透過槅門上的琉璃揮灑下來,點點光斑,五顏六色綺麗。
明箏一時也忘了,天色還未黑透,便是沒忘,她也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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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過了晚膳時辰,倒也不覺多餓。明箏累得不想動,細汗一重重洇染了錦被。
陸筠半坐半卧在床邊,讓她趴在自己肌肉分明的胸—膛上,她白皙的指頭點著他肌膚上淺淡的疤痕,輕聲問他,「疼嗎?」
陸筠受過大大小小的傷數不清,十年征戰都是拿命相搏,受傷流血算是家常便飯,許多傷處他甚至都已經不大記得。
他撫著她柔軟的頭發,「不疼。」
明箏指尖掠至另一處傷,「這個呢?」
陸筠嘆了聲,俯身把她放倒在枕上,「明箏。」他連名帶姓的喊她,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我正忍耐著。」
她說不出話,窘得推了推他的肩,見他還不肯松開,別過頭羞窘地道:「你弄疼我了。」
陸筠心煩意亂,翻身坐起來,背過身不再瞧她。
明箏望見他的背,線條利落的肌理上,也印著大大小小的傷。她不敢去想,這十年他到底經歷過什么。
她安然住在京里,從不知那些守戍邊疆的將士們過得到底是怎樣的日子。
梁霄去了軍中兩年多,連曬黑都不曾,帶著安如雪夜夜笙歌。而陸筠卻在搏命,卻在拿這副血肉之軀抵御著外族侵襲。
陸筠回過頭,見她飛速抹了下眼角,他有些慌亂,「箏箏,我沒旁的意思……」
明箏搖搖頭,坐起身,軟軟地勾住他的脖子,「侯爺,往後要好好的,不要再受傷,不要再冒險。我知道這樣不該,可我寧願您不要那么英勇。我很自私,我想我的夫君平平安安的,您……您能不能答應我?」
仿佛有把錘子,在他心上重重敲了兩記。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這半生的孤苦全都值當了。
從此有個人牽掛他,心疼他,這個人,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妻。
陸筠閉上眼,牽唇笑了起來。
「好。」
他捧住她的臉,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別哭。」
「我應承你,不會再受傷。」
「別哭,箏箏。還有,你又忘了,要喊我的名字,不是侯爺,喊聲聽聽,好不好?」
明箏抿了抿唇,目視他溫柔的眉眼,徐徐啟唇,「筠……」
「嗯?」
「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