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晚庭春 赫連菲菲 2072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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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北方的冬天總是來得更早一點。

十月中旬, 漫漫的雪籽就飄落下來了。

近來陸筠很忙,有時和郭遜等人議事, 便宿在外院, 連續幾日不回內園。

明箏也忙,家里有個摔傷了的老太君,宮里太後娘娘也要牽掛。陸筠回京後, 太後明顯有了精神, 可到底病勢沉重,自打上回病發, 情況一直便不大好, 太醫不敢說真話, 只用葯慢慢溫養著。明箏常入宮陪太後說話。陸筠顧不上, 她便多為他做一些。

如此過了兩月, 年關也近了。

明箏手里打理著的幾間鋪子, 前日都派了管事來回報一年的行情,賬本謄了一份,擺在稍間桌上, 明箏偶然得空便翻一翻。

陸筠攜著寒氣進了屋, 走入進來, 隨手拿起一本賬翻看兩眼, 「底下有專管著賬目的人, 何用自個兒費神?」

明箏從內踱出來,邊走邊摘去戴了一天的耳墜子, 回身遞給瑗華, 陸筠瞧過來, 瑗華便福身含笑退了出去。

「瞧賬不是信不過管事們,是我自個兒想知道外頭的事。比如侯爺在安定門大街那邊兒的茶樓, 從賬上就能瞧出許多門道,茶的市價是多少,請個人要費多少銀子,除了茶,那些果子點心成本多少,能賣多少,有多大的客量,還能瞧出不同的地段,應對的都是什么樣的客人……」

她走過來,將陸筠身上披著的玄裘大氅解下來,放到一邊兒。回過身,手腕被陸筠捉住了。他把人帶入懷,抬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珠,「今兒進宮了?娘娘還好么?」

明箏垂眼擺弄著他領子上的金珠扣子,「我去的時候睡著,晌午醒了一陣,說幾句話,瞧著還是很辛苦的樣子,太醫每天來請脈,只說溫養,也說不出到底是能不能好。您這些日子忙,她老人家也知道的,過些日子得空,還是一並入宮瞧瞧。她惦念您呢。」

陸筠嘆了聲,沒說話。

他這些日子在安頓自己麾下的人。

有些事他沒對明箏講,但依著她的敏銳,多半也知道底細。這次死里逃生,他是冒了極大的險的。

若從前還只是猜疑忌憚,大抵如今是徹徹底底的容不下了。

他要安然從權力爭斗中撤出來,不做些准備不成。不得已冷落了外祖母,也冷落了她。

「過兩日我便入宮去瞧瞧。」他說。

明箏道:「您身上還擔著上直衛的銜兒,負責守衛宮城,一連多日在外奔波,那位……會不會多想?」

陸筠笑了下,松手放開了她,「別擔心,我是奉命去查辦一件事兒,如今有眉目了,很快就入宮回報。宮里……有沒有為難你?」

明箏搖搖頭,故作輕松地道:「有太後娘娘護著我,誰敢?」

他們都明白,如今陸筠的日子,便是如履薄冰。

他攜著她的手,與她一並朝里走,「再忍耐些時日,我會處理好,不用擔心,顧好自個兒。我聽說,你這些日子胃口不好,可叫大夫來瞧過了?」

明箏笑了笑,「是誰這么大驚小怪,這點事也巴巴地去告訴給您知道?」

陸筠也笑了,「你的事都是大事,我很在意。」回手推閡了室門,明箏轉過身,垂眸替他解下麒麟玉帶。

「我挺好的,侯爺也不必憂心我。」各自忙碌著各自的事,又相互牽掛著,對明箏來說,這就是她一直向往的感情生活。誰都不必圍著另一個人轉,各自做著自己該做的,相互關心,相互體諒,相互尊重,就很好。

如果他做的事不是那么危險的話,就更好了。

想到他吃的苦,受的罪,她就心里泛酸,難受的不行。

陸筠順手勾住她的指頭,捏緊了,扣在心口,「你也剛從外回來?」

明箏點頭,「去二嬸院里了,一塊兒商量年節的事兒……」

話音未落,身子一輕,被男人打橫抱了起來。

「那便一塊兒吧。」

明箏勾住他的脖子,回身瞧了眼凈室方向,面上浮起一抹紅。

**

熱泉騰霧,泉池內壁八口龍嘴正汩汩流瀉著水柱。

衣物胡亂丟散在池畔,明箏縮在角落里,瞧他回身朝自己劃過來。

泉池不深,水面及他腰處高度,一步步緩近,她面前的光線被他偉岸的身姿遮住。

她轉過身背對他,環臂擁緊了自己。

他不緊不慢地抓住她的手,稍稍用力就讓她松開了收緊的手臂。

水面上盪起一圈圈的漣漪,浮在上面的花瓣被推遠又徘徊。

「侯爺要平平安安……」

最情濃的時候,她眼角泛著淚光說出這句。

陸筠俯身親吻她的眼角,鄭重的答她:「我會。」

她別過頭,任淚珠滾落到水里。

**

慈寧宮東側間,太後靠坐在枕墊上。對面坐著皇帝,母子倆沉默著,仿佛寒暄過後,就不再有什么話題。

宮人在外忙忙碌碌,年節即將來到,宮里過年的氣氛很濃,慈寧宮也重新粉刷了一遍,殿內擺滿了暖室里供的名花。

另有各鄰邦使臣送上來的稀罕貢品,皇帝極重孝道,最好的都先緊著給慈寧宮先挑。

可太後沒那個心思,她連各宮妃嬪都不再見,皇後也只在初一十五能上前來略表孝心,如今還能自由出入慈寧宮的,也只有嘉遠侯夫人。

靜默半晌,皇帝站起身來,「既母後困乏,兒子亦不多擾了。」

太後垂眼沒有抬頭,指尖捏著盞蓋,撥去上頭漂浮的茶沫子。

皇帝闊步超外走,手觸上珠簾,方聽見太後曼聲說:「往後,皇上不必來了。」

皇帝怔了下,旋即面上浮起一抹冷嘲。「母後不願見朕?」

他回過頭,有些憤怒地道:「母後可還記得,朕才是您的骨肉至親!」

太後飲了茶,緩緩放下茶盞,她始終帶著溫笑,只是那笑容冰冷極了,「皇上是皇上,是真龍天子。皇上更是這天下之主,用不著瞧本宮的眼色。」

皇帝抿了抿唇,幾步踱到炕前,「母後這是要為了一個外臣,與朕離心?您這是要拿母子之情,來逼迫朕?」

「他不是外臣。」她淡淡地說,「他是璧君的骨肉,是皇上的外甥,是本宮的外孫。皇上,璧君是怎么死的,你還記得嗎?」

皇帝垂下眼,居高臨下地望著太後枯瘦灰敗的容顏,他說不出話,他當然知道,璧君的死是母親心里解不開的結。

可要成霸業,豈能婦人之仁?這是帝王之術,母親難道不懂?為了所謂親情,難道就任由虢國公府收盡人心?難道他還不夠窩囊?外頭是怎么傳的?說他坐在這個位置上,盡是陸家出的力。他是天命所歸的英明聖主,夙興夜寐治理天下,一切本該就是他的,不是用淮陰公主的婚姻換來的,更不是用陸家的功勞換來的。這是他本該得的,這天下本就是他的!

「母親又要舊事重提了嗎?朕究竟要背負這個罪名多久?朕又快活嗎?難道中宮皇後,是因為朕格外心愛才冊立的?難道後宮里頭那些個妃嬪,都是朕的心頭愛嗎?朕這輩子就全憑喜好,為所欲為了嗎?生在天家,這就是天家的命!母後您呢?您走上這個位置,手上沒染過血嗎?您沒試過背叛相信您的人嗎?大家彼此彼此,有什么好說?難道朕治理天下,還要事事都求所有人高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