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1 / 2)

晚庭春 赫連菲菲 1864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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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裴嬤嬤隨在後頭, 見陸筠立在那沒吭聲,屋里的目光都給那女人吸引了去, 她忙上前一步, 提聲道:「老太太、大奶奶,侯爺到了。」

「筠哥兒,你過來。」老太君招招手, 面有愁容。

陸筠不動身色, 暗里打量一番明箏,見她平靜地立在一旁, 擔憂的心稍稍回落, ——她沒事便好。

地上跪著個女人, 聽見裴嬤嬤通傳時就朝這邊望過來。

女人瞧上去大約二十六七歲模樣, 穿著普通的粗布單衣, 樣貌平常, 身形非常消瘦,她望見陸筠,似乎怔了怔。

「筠哥兒, 你瞧瞧, 這娘子你可認得?」

陸筠微蹙眉, 坐在對面椅上, 朝明箏打個手勢, 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不認得。」

他與女人打交道的機會不多, 性清又冷, 少有女人敢湊到他身邊來, 便是有,也多半由郭遜出面打發了, 遑論他這樣的身份,又豈會與一村婦有何干系。

老太君嘆了聲,「筠哥兒,你再仔細看看?她說她認得你,還認得……」

「祖母。」陸筠打斷她,「確實不認得,為何有此問?」

老太君欲言又止,抬眼望了望明箏,後者順勢坐在陸筠身側的椅上,壓低聲音道:「侯爺,這位娘子說,她與二叔是故人。」

陸筠蹙了眉,視線冷冷掃向那婦人。

婦人一直在暗中打量他,察覺到他視線,忙膝行而前,「您、您是陸小將軍?」

婦人有些激動,抬手指著自己,「我、我是韓家寨的,鎮西谷下頭的韓家寨,爺、爺您有沒有印象?我給二爺去營地里送過吃的,我見過您!」

她撲跪在地上,說起往事,剛抹去的淚水又再滾滾而下,「陸小、不、不,陸大爺,您仔細想想,您再想想,您一定知道我的,二爺難道提也沒提過我嗎?二爺在鎮西谷跌馬受了傷,傷在左腿,當時親兵扶著他,來到韓家寨求借宿,住的就是我家。你想想,您再想想,求求您,求求您了。」

陸筠神色凜然,女人復述的話將他拉回到久遠的回憶當中。

二叔確實受過一回傷,當時在一家農戶借宿了三五日,後來聯系上軍營,是他帶著人去把二叔接回來的。至於那農戶家有沒有一個女人,他並無印象,命親兵賞了對方銀錢,他自己不曾走入那農家。

至於她說給二叔送吃食,他們常年在邊關守戍,百姓們都很感激,時常會有百姓自發前來,給將士們送米送酒、送過冬的棉被。

是否曾有個女人單獨來找過二叔?他沒注意,那會他剛離京,滿心想的都是要怎么跟家里央求,替他去明府向他心上人求親。那會兒也還沒見識戰場上的殘酷,許多事都沒放在心上,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二叔關懷的太少。

老太君瞧他神色,就知大抵確是有受傷借宿這么一回事,她心里犯了難,二兒子人已走了八、九年,死無對證,若這女人說的是真的,那是他們陸家欠了人家。可若是假的,又如何證明?

「筠哥兒。」老太君道,「她說你二叔跟她……有個孩子。」

陸筠聽懂了,這女人是說,他二叔在戰場上欠了一筆風流債,留了個遺腹子在外。如今二叔故去多年,對方找上來,適才說的什么「不求認祖歸宗」他這下全明白了。

婦人哭哭啼啼地道:「奴自知身份低微,跟了二爺的時間又淺……奴當初發覺肚子里有了時,也是猶豫過的,奴本就是個寡婦,雖說沒行禮,可自幼就當了人家的童養媳,夫家人都死了以後,就守在娘家跟兄嫂一道過日子,閑言碎語沒少聽,心知二爺這樣的身份,未必能夠納我進門。奴想過把這孩子落了的,抓了葯,臨喝下去前,想到二爺,奴、奴舍不得!奴想告訴二爺,想找他拿主意,可沒來得及,奴還記得那是癸巳年四月十六,奴瞞著家里頭去尋二爺,借驢車行了十幾里地,遠遠看見那大營里頭燒起來了。」

她說這些話時,聲音聽來悲涼極了,「兵荒馬亂,到處都是人。送我去的鄰家人,害怕是西國人的騎兵打過來了,把我一個大肚子的,丟在了轅門外頭。有好些馬就在我身邊兒,擦著我的衣裳我的手瘋跑,我拽住一個兵大爺,問他陸將軍在哪兒,他沒理我,還把我撥開,讓我跌了一跤。我捧著肚子大哭,嚎叫二爺的名字,後來有個好心的兵爺把我攙起來,他告訴我,軍營昨晚被偷襲,燒了糧草,二爺追敵寇去,結果中計被擄走了。」

她捂著臉,哀傷地哭著,「我從小長在西邊兒,沒來得及行禮的丈夫,就死在西國人刀下,二爺落到他們手里頭,只怕有去無回……我連有孩子的消息,都沒來得及告訴二爺,二爺就這么去了,再也沒回來。」

她說得哀切,在場那些婆子侍婢都有些動容,老太君想到慘死的次子,更是悲傷難抑,從來沒人把當日的情形對她說得這么細致。

「後來……我獨自生下了二爺的孩子,寨里人都罵我,說這孩子來歷不明,是個野種……我沒法說,我怕人家不信,也不願給二爺抹黑,他人已經走了,是為國盡忠、為護百姓走的,我怎么忍心,讓他為了我而擔罵名?」婦人抹掉淚痕,緩緩抬眼,望著陸筠道,「陸爺,您若不信,去當日的寨子里查查看,我所言,可有半點作假。若非為著我那苦命的孩子,我說什么也不會來打攪您跟陸家。」

陸筠抿抿唇,半晌方道:「本侯自會查。」

婦人的大多數言語,幾乎都能印證過去的事實,唯一證明不了的,只有她跟二叔之間是不是確實有那么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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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燃著燭燈,籠在紅紗罩子里頭,映出一片朦朧的橙紅。

明箏洗漱出來,發覺陸筠沒在寢房。屋里安靜極了,隔窗能聽到廊下侍婢走動的窸窣聲。

她撥開珠簾來到稍間,見陸筠半倚半卧在炕前,正在擺弄著棋盤。

他很少下棋,瞧兵書、研究輿圖或布陣圖的時候多,今日事出突然,多半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二房沒男丁,將來給二夫人養老送終,替二房操持諸事的責任,都落在他頭上。今天卻有人告訴他,二叔其實還有個兒子在世上,驪若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遠在邊疆,被病痛折磨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