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便從你往後(5)(1 / 2)

良辰以南 淺青釉 3382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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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嫵下地鐵走了段路,行人不多,右手邊是塊街心小公園,很有雅韻。

腳底是排壘砌平整的石板路,南嫵方一走上這條道,身後緊跟傳來一番聲響,離她挺近,哆哆哆,哆哆哆,像高跟鞋踏著石板。

南嫵循聲回頭,不經意地往後看了一看,把臂遠的地方有個女人,黑色尼龍大衣,現下也停了腳步,眼光膠著在自己身上。

她穿雙銀色高跟鞋,略微的舊,鞋跟皮質有幾道磨損。

女人長得眼熟,卻無法讓南嫵立即想起來,女人突然加快步伐,「南嫵。」

足足花了五秒鍾,南嫵訝了聲,「周子茹。」

南嫵第一家公司的老同事,坐在她隔壁辦公桌,記憶里是個精神的女人,南嫵離職前她剛生產完,孩子應該有兩歲了。而她此刻站在眼前,沒擦任何護膚品,臉頰干燥起皮,唇紋很深嘴角有干裂的印子。

與以前,判若兩人。

南嫵粗粗寒暄,「好巧,出門辦事?」

「你越來越漂亮了。」周子茹走近一步,自顧自開口說話,她死盯著南嫵,「尤其是眼睛,彎彎的,漂亮。」

「謝謝。」南嫵與生俱來的本能使她後退兩步,余光朝後瞄,「今天是工作日,你不上班么?」

「食品公司倒閉之後,我就失業了。」周子茹驟然抬高聲音,「什么叫失業!你懂么?」

南嫵尋思措辭,「我跟你一樣,離開食品場之後……」

「怎么可能一樣!」周子茹一改兩年前和氣模樣,竟面目可怖起來,右手緊緊握拳「我是三流技校畢業,憑我叔叔的關系再能當個小白領,離開食品廠,你以為我還能有什么檔次高的工作么?我只能到餐館給人當服務員!」

她咄咄逼人,「你跟梁君白是情人關系吧,那個新晨周報的老板,曝光我們食品廠的男人!連我叔叔都被拉下馬了,南嫵啊,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你那么厲害呢?」

「你說的,我不太明白。」南嫵持續後退著,情形太過蹊蹺,周子茹神容灰白,像有一腔戾氣要破體而出,這讓南嫵不敢多提當年的事,把心一橫,便裝聾作啞,「我沒那么大能耐弄垮一家公司,它倒閉是因為原材料……」

「南嫵!」她盛怒大喊,什么都聽不進去,「你這個害人精!公司用什么食物,怎么進貨的關你屁事,又沒給你吃!」周子茹徹底爆發,驚得路人繞道走,方圓幾米空無一人,「你不就是想討好那個男人么,要不是公司派你去交涉,你會認得那報社老總?就憑你?」

見勢不對,南嫵二話不說跑了起來,而周子茹更快,一手抓住她包帶,把她拉了個趔趄,「你利用公司危機去炒新聞勾男人,害的多少人失業,還有誰比你不要臉!像你這種人,竟然能幸福美滿,真瞎了老天的狗眼!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

周子茹緊握的右拳松開來,銀色的光刺目而晃,她手心里是把磨出鋒芒的刀片,適才她握得太緊,掌心滲出血。

刀子毫無章法地往她胸口劃來,南嫵拿包去擋,皮革制的包瞬時破開一道聳人的口子。

南嫵瞧她穿著高跟鞋,抬腿去絆她,周子茹細如高腳杯的鞋跟一扭,她再與以往不同,而愛美與虛榮這一點,倒由始至終沒有改變。

高跟鞋摔開幾厘米遠,周子茹應聲撲倒在地,失業使她落入一個偏執的怪圈,匍著身子去抓南嫵的腿。

馬路對面的人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便看見年輕女孩一瞬被拖倒在花壇邊,她張口驚呼,另個人用力捉住她腳腕,手起刀落,刀鋒滑過女孩小腿肚。

血滴入石板縫隙里,殷紅稠膩,有路人撥打了110,但周子茹在他們眼里是怎樣的凶駭,叫人不敢無端上前,零星幾個人站在路對面,邊遠望,一旦有不對地方,他們順勢能跑。

南嫵不指望有誰能幫自己,忍著腿疼,她跟周子茹扭斗到一起,刀片成了他們爭奪的重要物件。混亂中,南嫵對上周子茹的眼神,她恍然記得哪里,曾經某一時刻,觸碰過同樣充滿瘋狂和怨懟的雙眼,似乎她真的做了什么上帝都無法寬恕的事。

似乎她真的,活該下地獄。

何曉死前,在老式公房樓下,潮昏的路燈里,他也是這樣看她的。

這種眼神,生生勒得她一痛。

周子茹力氣很大,南嫵只掰斷一截刀片,纏斗里,她小腹被刀的尖頭割破,傷口不深,但很疼。

她聽見遠遠的,有人在喊,「叫救護車了么?警察怎么還沒來?」

那聲音傳進南嫵耳中,是含混嘲哳的,她眼前變得茫茫然一片,意識如同沉入深淵,盡管如此,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死死鉗住周子如執刀的雙手,連人帶身子,往花壇高階用勁磕去。

南嫵只有一個想法,她不能死。

她是跟梁君白互許過終身的,所謂終身,非死不棄。他們的命早就連到一起,沒他允許,她不敢死。

南嫵用了渾身力氣,周子茹一時間討不到大便宜,漸漸力不從心,一個沒注意,被身後覆來的影子捉住手腕,一掐一甩,刀片拋進花叢里。

隱約中,南嫵聽見是個女孩嗓音,向圍觀人群高聲問,「有人報警么?」

似乎也是她,把南嫵零落一地的面試資料、隨身物品撿回包里。對於這些,事後南嫵記得很模糊,以她當時疼痛之下的神智,這一段幾乎是斷片的。

最後的印象是,身體好像被誰抬起了,架上救護車。

臨近四點時,秦淮河正在華東出版社辦事,hr順帶跟他說聲,他推薦的人沒來面試。

「你老婆怎么回事,特么來不來,離約定時間過去三刻鍾了,玩我咯?」

「不會吧。」梁君白看眼電腦屏幕的時間,「她提前一小時出門,還沒到?」

「南嫵手機沒人接。」秦淮河捧著畫冊,「你趕緊聯系她,別有事,回頭給我個說法。」

結束通話後,梁君白關掉電腦幾次撥打南嫵手機,一律無人接聽。

天色有些許暗了下去,梁四先生在窗台前來回踱步,手指呈焦慮時的慣性動作——彎曲著,不斷輕輕點扣著手機殼。

在他逐漸失去耐性的時候,手機進來一個電話。

「喂。」他蹙眉,「是。」

僅不過簡短幾句開場白,梁君白已奪門而出,許多經過他身邊的人看見,梁總拿車鑰匙的那只骨骼漂亮的手正在打顫。

警察告訴他,南嫵被人刺傷了。

警察說,有幾處刀傷,腹部一刀比較深,但總體是輕傷。

警察口吻略帶安慰,可梁君白仍聽得膽戰心驚。

好端端去面試,怎么遇上瘋子了?什么叫幾處刀傷?腹部那刀又深到什么程度?

還有,警察把這些稱為輕傷?

去他媽的輕傷。

梁君白握方向盤的手穩不住了,對他而言,南嫵傷成這樣是極其嚴重的事故,根本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輕傷』能夠安撫他的。

直行道前方發生三車追尾,梁君白的車子堵在汽車長龍後頭,一點也動彈不了。

他連按數聲喇叭,經他車身的路人被嚇了大跳,直罵他神經病。

梁君白錘向側邊玻璃窗,「*!」

等他到達醫院,南嫵躺在急症室軟墊上,傷口基本縫合好了,由於失血原因她臉色白慘慘的,仍在昏睡。

梁君白撩開她額前劉海,用手背試了試溫度,沒有發燒,他張開手的瞬間,手心里沾滿潮膩的冷汗。他搓了搓手,把汗輕輕揩掉。到底有多久,他沒這么緊張過了?上一次手掌心發涼生汗還是十多年前,母親提行李走出大門,箱包的輪子碾過突起石子,寒夜里發出吱拉吱拉的響聲。

他登高台,雙手把著欄桿,末了臨放開時也是一手的汗。

而梁君白畢竟是梁君白,手心里的汗不會讓人看見,那他的慌亂恐懼自當不會視與人。

他辦理完南嫵的入院手續,幾個警察找到他,想要了解些情況。

「傷她的人叫周子茹,是她之前公司的同事,他們之前產生過沖突么?」

「之前公司?」梁君白似有所想,「熟食加工廠?」

「對,他們有過什么矛盾你知道么?」

梁君白說,「應該沒有,南嫵沒提過,而且她很少跟人結怨。」

他不認識周子茹,便只提到一句,「如果是那間食品廠,倒有件事。它被媒體曝光食品安全問題,受到食葯監局的查封,當時南嫵向報社提供了重要線索。」梁君白敏銳嗅聞到事情的起因,就問,「周子茹現在是做什么的?」

「換了幾份工作都做不長,現在是一家餐館的服務員。」

警察對周子茹的初步了解有限,僅握有她個人資料,至於動機及細節,還要等南嫵醒來再做筆錄。

「周子茹已經被警方控制起來了,她不會再出來傷人,你放心吧。」臨出醫院前一個年輕警察這么說。

他大抵是看梁君白面無神情,好意寬慰寬慰。

如果蘇炳在場,他會洞悉地說,「這世上能三言兩語便輕而易舉安撫到他的人,只有一個,那是他的底線,是他心頭朱砂痣。」

是的,梁君白只剩下提心吊膽的份,要知道,他的未婚妻被一個瘋子殺人未遂,而那瘋女人只是暫時被拘留,他差點失去了愛人。這么荒唐的事,叫他怎么能放心?

南嫵右手纏了紗布,她會下意識拿手碰臉,梁君白捉住她的手,輕輕桎梏在大腿上直到她醒來。

南嫵第一眼見他在床頭邊坐著,她回了會兒神智,隨後覺得沒什么要說的,只想伸出手抱抱他。她略一動,冷不防扯到腹部傷口,她輕微僵了一僵動作,脊背跌回床鋪。

梁君白嘆口氣,扶起她,後背墊了塊軟枕,「要不要喝水?」

南嫵喝了幾口就擱到旁邊,身體單薄得有些可憐,梁君白張了張手,「要抱?」說著,他避開南嫵傷口,緩緩擁上她的肩膀,側臉蹭著她臉頰,「還好。」

南嫵抽鼻子,「婚紗不能穿了。」分明一點都不好,她郁悶得不行。

他啞啞的,「差一些,我到手的老婆就沒了。」

南嫵默了良久,坦白道,「她叫周子茹,是我第一家公司的同事。」

「嗯。」

「她在行政部,我是策劃部。」

南嫵停頓,「她恨我,我能看出,但這毫無征兆,在我離職前,跟周子茹的關系一直不錯。」她說,「快兩年不見,我幾乎要忘記她了。」

梁君白鼻腔的熱氣拂過她耳垂,南嫵推推他,「去,幫我把手機拿來,在包里。」

「再抱會兒。」梁君白不撒開手,淡淡道,「你總嚇我,將來我要是有高血壓,就是被你嚇出來的。」

她委屈,「我沒……」又一想,她轉言正色道,「就算有,也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