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貶官(1 / 2)

謝判官自娶了嬌妻後,自覺無一處不稱心,公事上也倍加勤勉,期盼早日升職。至於偶然因接濟妻家帶來的小小不愉快,也不被他放在心上。如此青春正茂的美嬌娘,豈不勝過他元配千百倍,萬般皆是好。

這日公事纏身,謝判官趕著結完案子回去共度良宵,眼看只剩下最後一卷,他揉了揉的後頸,手摸到案卷,忽覺不對,一看案卷側邊有朱砂痕跡,不由皺眉。下面吏員辦事也太粗疏,案卷都臟污了。

謝判官搖搖頭,決定出門打井水洗把臉。

回來坐在案前,翻開案卷,只見里頭竟有一張兩指寬的條子,上書一行小字:乞公通融此案,贈錢萬貫。

謝判官陡然一驚,心臟劇跳,隨即連忙展開案卷一看。

這是一樁命案,大名府一富家寡婦黃氏,招有接腳夫袁某,但黃氏亡夫族中並不認可,頻頻沖突,要將黃氏與接腳夫都趕出宅,收了所有家產。某日袁某被發現受重擊身亡,疑為黃氏亡夫族兄蔣某所為。

此案已由軍訓院審問過,附有法曹檢出的法條,又有驗狀等一應文書。案卷有些矛盾,人證悉數偏頗疑犯,然而有物證存在,證明了疑犯罪行。

謝判官自有計較,本朝判案重證佐,且物證高於人證,證人會說謊,證物卻不會。例如此案,證人多是鄉鄰、族人,不足以為信。

謝判官呆坐案前,四周寂靜,只聽得到胸口心越跳越快的聲音。

「當啷」一聲響,把謝判官驚醒,原來是門外有人經過,掉了東西。

他心煩意亂,盯著案卷看了半晌,索性將紙條拿出來收好,暫不判此案,留待明日。

回去後謝判官仍是心不在焉,滿腦子案情,命案是由軍訓院審理,左右軍訓院互相復審,而後法曹檢斷法條,再交到左右廳的判官、推官處。

往前,軍訓院經手之人多,又需復檢,不好動手腳,往後,是通判、府尹,難以買通。反而到了他這里,有權命人再行勘檢,又可初判。

此案中的物證是件碎花瓶,沾了血跡,從蔣某家附近挖出來,他家正少了一個花瓶。這個物證倒也不是鐵證,如果是有流匪從他家偷盜出來,然後遇見袁某,為了脫身,將袁某砸死呢?

流匪,如何證明有流匪?這花瓶可以是一對,另一只被流匪賣到了當鋪,讓蔣家人找回來了,當鋪伙計可以證明有個看起來就非良善之輩拿來典賣,還說另一只不小心砸碎了。

謝判官越想越入迷,只覺得其中大有可能。他判案數年,越判越明白,也越判越清楚里頭的歪門邪道了。

「老爺,老爺你想什么呢?」謝夫人搖了謝判官好幾下,他才猛然清醒,「我在思考公事,別鬧。」

謝判官對她何曾這般不耐煩,謝夫人不悅地道:「都回家了還想什么公事,你聽我說呀,我家弟弟想再開個腳店,你這做姐夫的,不得幫幫嗎?」

「開個腳店?這可不是小事。」謝判官完全清醒了,「我一月俸祿才多少,開個腳店說得輕巧,你知道租賃鋪子要多少嗎?知道從正店進酒要多少錢嗎?」

謝夫人撲進謝判官懷里,嬌聲道:「這個老爺來考量不就行了。」

「考量……」謝判官暗暗嘆息,倘若,倘若他有一萬貫……不,不,那么多人經手,要是被拆穿,下場可不妙。

……

憂心之下,謝判官到了半夜才入睡,第二日耷拉著眼皮去衙門。

一早上有人同謝判官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待坐在安全,謝判官再次翻開袁某的案卷。只見案卷內竟赫然又夾著一張紙條,而昨日那張分明已被謝判官帶走了。他拿起紙條細看,上面寫著類似的文字:乞公通融此案,贈錢兩萬貫。

謝判官險些沒坐穩,定了定神,又不住往外看,起身要去關門,走到一半先將手上的紙條放回去,再關了門。

兩萬貫,兩萬貫。

謝判官將紙條燒了,在室內踱步連連,盯著紙灰一咬牙,終下了決心。

……

……

「什么?謝判官被降官了?」徐菁愕然。

葉謙唏噓道:「不錯,謫到畿縣去了,家小也都帶去了。聽說同他妻家大鬧一場,因為罰了錢,想將原來贈予妻家的財物收回來,他妻家哪里會肯,一家人粗莽得很,將謝子清給打了,多虧那時有廂兵巡查,他還嚷著告妻家。不過就算真告了,這親戚之間,堂官多半會勸以人倫之義。」

所以,從今日起,至少一輪磨堪的功夫是見不到謝判官和他夫人了?不用再看到謝夫人雖然令徐菁開心,但這么個下場還是叫她太過驚訝,「可這到底是為何啊?謝判官到底犯了什么事?」

「收受賄賂啊,下御史台按劾了,一下貶成小吏。唉,為官以清廉緊要,□□朝間,凡有貪贓枉法皆處以極刑,如今不過貶官免職,難怪……」葉謙說到一半,趕緊收聲,心道在房里說幾句,皇城司的察子應該不知道。

「咳,反正我聽聞,謝子清臨走前找人訴苦,喊屈,他在御史台受審時想起不大對,那案卷編號原本不是給他的,上頭還有朱砂為印記,只是當時他被錢物蒙了眼,並未想到,定然是有人故意叫他審這案子。」

徐菁啞然失笑,若是謝子清自身行正,又怎么會怕這樣的伎倆,「誰能特意准備兩萬巨資,只為了陷害一個推官。我看,他是太過不甘了。」

「這可未必,錢是凶手家中送的,無需自己准備,只要知道有這么回事就行。」葉謙分析著也覺得可笑,「誰人為了害謝子清,特意四處打探這樣的人家,再買通人調換,使案卷到了謝子清手上,這未必太大費周章了。謝子清怎會得罪如此人物?」

徐菁跟著點頭,忽而一個念頭閃過,又不太敢相信。

待同揚波見面,徐菁將此事也轉告給了揚波,感慨道:「沒想到,謝夫人真消停了,但是以這樣的方式。」

「只要結果是好的,便是好的。」溫瀾說道。

徐菁沉吟道:「不過,若真有人對謝子清出手,他是怎么斷定,謝子清一定會上當?還是有其他引誘,在等著謝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