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權衡(1 / 2)

曹沖 庄不周 3274 字 2022-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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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 權衡

建安十四年五月初,鄴城,丞相府。

曹植捧著錦盒,有些緊張的站在曹操那間巨大的辦公室前,等眼睛漸漸適應了屋內的昏暗,才看清里面的陳設。他張了張嘴,想要報名而入,卻沒發出一點聲音。他回過頭,求助的看了一眼停在階下的楊修。楊修鼓勵的笑了笑,沖著他揚了揚手。

曹植重重的點了點頭,挺直了身軀,長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這才朗聲道:「父親,孩兒前來拜見父親。」

「是子建啊,快進來吧。」里面傳出曹操蒼老而略顯喜悅的聲音:「你來得正好,推我出去走走,天天悶在這屋子里,都快霉了。」

曹植歡快的應了一聲,緊張感不翼而飛,立刻脫了鞋,飛快的跑了進去。不大一會兒,他推著曹操從里面走出來,在檐下停住了腳步,讓曹操從臉以下的身體暴露在初夏的晨光里。正要抬起手遮擋眼光的曹操見他停了,不覺得有些奇怪的笑道:「怎么不走了?」

曹植微笑著俯下身子說道:「孩兒聽醫匠說,剛出來的時候要在檐下停一停,以免一下子受了風,反而不妥。父親莫急,稍等片刻,孩兒就帶你出去逛逛,不知道父親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印書坊?」

曹操哈哈大笑起來,在膝上打開曹植給他帶過來的那個錦盒,取出里面印刷精美的冬至詩集,翻開書頁,第一篇就是他的那首短歌行。他聞著淡淡的墨香,一下子想起了去年冬至那天的酒會,當時的自己是如何的意氣風發,一心想著春水一生就可以揮兵南下,一統江南。沒想到後來一把火就形勢大變,水軍損失殆盡,步騎也折損不小,要不是曹沖以五百人地代價拼命阻擊,他本人都差點被劉備燒死在郝穴的崇山之中,不免黯然神傷,剛剛鼓起來的興致有些淡了。

「唉——」曹操沉默了好久,才嘆了一口氣。

曹植見他心情不好。連忙笑道:「父親,我推你出去走走吧,這些天鄴城全變樣了,幾天之間樹就全綠了,花也開了,熱鬧得緊呢。」

曹操點點頭,由著曹植推著他前行,楊修跟在身後。許褚見狀,帶著二十個虎士散在周圍。一時大家都沒有說話,只有車轂輕微的吱吱聲,象一首淺吟低唱的小曲,雖然無人欣賞。卻依然自得其樂的唱著。曹植聽著聽著,忽然笑了起來,他略俯了身子,在曹操耳邊說道:「父親。倉舒專程送來的這個車還真是方便啊,這車轂里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聲音聽起來倒是悅耳得很。」

「方便個屁!」曹操笑著罵了一句:「他真以為我不能再起來走路了?」

曹植笑了,側過臉看了一眼略低著頭走路的楊修,又笑道:「父親這可就怪錯倉舒了,他來信說有彭城樊子陵(樊阿)在父親身邊,定然無礙。只要父親好好將息幾個月,一定能再活五十年。真正做到父親詩里所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呢。他還說樊子陵會一種五禽戲,常習之可令人返老還童,要我勸父親多加練習呢。」

「狗屁,老而不死是為賊,再活五十年。我豈不成了老賊。」曹操哈哈大笑。

兩人說著到了花圃之前。許褚檢查了周圍地安全後,帶著人遠遠的站開了。楊修也站了院門口,留下曹操父子看著圃中幾朵剛綻放的鮮花閑聊。曹操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淡了,他看著花,卻好象心思並沒有在花上,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淡了:「子建,你收到倉舒的信了?」

「嗯,收到了,他說襄陽地書坊已經建好了,冬至詩集也印出來了,這不是先送了一本過來,讓我先看看。」曹植笑道:「這書坊明明是我先做的,可我做了幾個月,這印出來的書還是沒有倉舒在襄陽做出來的漂亮,我怎么就沒想到在里面加一些圖呢。父親你看這圖文並茂的,煞是好看呢。」

曹操翻開了手中詩集,笑了一聲:「他花樣百出,想法多得很,只是看起來好看,卻不實用。就象江夏這仗打得雖是好看,卻將自己陷入地包圍之中,江陵之圍沒解,江夏又成了死局。」

曹植笑了:「父親說得對,江夏的仗打得是有些不夠完美,倉舒自己也說了,所謂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壓破肩。現在他帶兵打仗,才越發對父親的用兵有了更深的認識,深感不足。」

「是嗎?」曹操笑了:「我還以為他打了幾個勝仗就以為讀了兵書就能打仗呢,這用兵之法,變化莫測,首在於悟,不是說把兵書背熟了就能用地,他才打了幾仗。」

曹植附合道:「父親說的是,不過跟倉舒比起來,孩子就差得更遠了,這仗要我打,只怕沒有倉舒的一成精彩。倉舒雖然現在還不及父親,不過他勤思好學,有父親在旁邊指點,我想不過十年二十年,父親一定會以他為驕傲的。」

曹操哈哈大笑起來,他抬起手拍了拍曹植扶在椅背上的手道:「子建,你是來替倉舒做說客的嗎?」

曹植轉到一側,半蹲在曹操面前,輕輕理順他的衣擺,然後才站起身來笑道:「父子之間何須說客,我只是有一說一罷了。我們幾個弟兄之間,子桓穩重,子文勇武,倉舒卻是文武兼備,又生性灑脫,最似父親,孩子以為,將來能將父親的事業發揚光大地,一定是倉舒。」

曹操饒有興趣的看著曹植,含笑問道:「子建,你將來想要如何?」

曹植面色不改,神情很自然的說道:「我嘛,充其量略有些文筆,也許能繼承一點父親的文采吧,就仗著父親的恩德,做個不愁吃喝、逍遙自在的司馬相如。」

曹操看著曹植,半晌又問道:「你沒想過帶兵打仗。積點功勞,以後做點事業來,或者是出仕做個太守之類的,將來也好進入朝堂,位列三公?」

「孩兒也想過,不過後來一想,這治國的事有子桓、倉舒,打仗地事有子文和倉舒。我跟他們比都差得太遠,唯有文事略有心得,還是做個游手好閑地文人好,有這么好的事,何必再辛苦呢。」曹植似乎有些不以為然,說著還攤了攤手,一副鐵了心要當文人地樣子。

「沒出息。」曹操笑罵了他一句:「你的文雖有才氣,卻很稚嫩。我看還差得太遠。倒是倉舒對你很有信心,他說什么天下才共一石,你獨占八斗,你看看,他對你期望多高。簡直是胡說八道嘛。」

曹植沉吟了片刻,故作嚴肅的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倉舒這句話有些不著調,我再有才,也不會超過父親啊。最多平分秋色罷了。」說著,父子兩個相視大笑。

兩人玩笑了一陣,曹操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指著剛開的花和曹植從詩經說到爾雅,從山海經說到淮南子,天南海北的暢談了一通,足足說了近一個時辰,見露水已干。日頭漸勁,曹植這才推著車回頭。剛進院門就見曹丕正恭敬地站在門口,一見他們,立刻快步走了過來,接過曹植手中的推車笑道:「子建好早,我略微一耽擱,居然找不到你們了。」

曹植沒有說話,笑著讓在一邊。說了兩句閑話。帶著楊修告辭而去。曹操進了屋。由侍者扶著在榻上躺下,這才看著曹丕說道:「子桓。你來有什么事?」

曹丕笑道:「孩子來,自然是探望父親,這些天事情有些忙,一直沒抽出空來,實在放心不下。不過現在看父親的樣子,這樊子陵的醫術還真是妙極,想來不用多久,父親就可以康復了,屆時孩兒就不用這么忙了,這些事平時看父親做起來不吃力,仿佛輕松得很,到了我手上,卻搞得一塌糊塗。」

曹操淡淡的笑了:「你也不必自謙,這些天的政務,你處理得很妥當,雖然還有些不足之處,也在所難免。子桓,你有二十二歲了,為父當年象你這樣的年紀,已經是邨丘令了,你也該出仕了。」

曹丕一愣,他來之前和司馬懿等人商量了幾天,但商量的全是江陵地戰事,卻從來沒有想過曹操會問他這個問題,他一時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腦子飛快的轉了幾圈,他笑著說道:「但憑父親安排。」

曹操沒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接過曹丕手中的文書,摸了摸紙張笑道:「倉舒送過來的這種宣紙,還真是不錯啊,紙白如綿,手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