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坐忘(1 / 2)

曹沖 庄不周 3203 字 2022-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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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坐忘

建安十五年秋九月,鎮南將軍、益州牧曹沖和宗正劉璋在江陵城外碼頭拱手作別。

「曹將軍,多承你一路照顧,璋感激不盡。以後小兒在將軍身邊,還請多多指教。」劉璋滿臉堆笑的拱著手,哈著腰,謙恭的對曹沖笑著。曹沖替他在天子面前說了一堆好話,天子這才拜他為宗正,又封了侯。宗正是九卿之一,在天子身邊,算是親信。雖然如今大權不在天子手里,而在丞相府,但對劉璋來說,都是一樣的,沒有曹沖在其中斡旋,一切都沒有可能,他最好的結局就是象張魯一樣,在鄴城安穩的過日子。

曹沖微笑著還禮,說了一堆的客氣話,然後對陪在劉璋身邊的劉闡說道:「子明,你去江夏祭拜了祖墳之後,速速趕到襄陽來找我,我獻給天子的貢物還等著你送過去呢。」

劉闡連連點頭。劉璋丟了益州,劉循又鬼迷心竅,差點把命送掉,總算在危急之際天良一現,讓劉璋有了個饒他一命的理由,但卻不敢讓他再離開自己身邊,就帶著他去許縣。而知書識禮,溫文爾雅的劉闡卻深得曹沖喜愛,就讓他跟在曹沖身邊做個從事。曹沖也需要他代表劉璋的那些舊屬,便痛快的應了,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將益州的方物送到許縣,算是再給他們父子兄弟相聚一段時間的機會。

劉璋辭別了曹沖等人,上船揚帆遠去。曹沖看了一會,這才對前來迎接的黃忠笑道:「漢升,有勞你來迎我。怎么樣,江陵的軍務還忙嗎?最近可有戰事?」

黃忠淡淡一笑,伸出手扶著曹沖踏上跳板,小心的將他扶到岸上,這才笑道:「還好,對面的張翼德來偷襲過兩次,都被我們提前發現了,斥候屯交手了幾次,大的戰事一次也沒有,也算不上什么。」

曹沖滿意的看著黃忠,呵呵笑了。黃忠對前段時間他拿下益州時沒有動用他們一點怨言也沒有,安心的替他守著江陵這個重鎮,不象魏延在他經過夷陵時,特地跑到船上來打聽了一番,羨慕的神情里透著那么一絲不甘,很遺憾這么大的一件事中居然沒有讓他參加,只是讓他在夷陵佯動了一下吸引李異的注意力,讓曹沖有些不太舒服,要不是劉璋在船上,他幾乎要說他兩句。

「江陵是重鎮,夷陵是長江上的長江門戶,只有放你們兩人在此,我這心里這安穩。」曹沖邊走,邊輕聲的和黃忠說著:「文長新升了職,覺得自己有些無功受祿,心里頗有些不穩,你和他關系好,有機會替我開解開解他。」

「將軍放心,我一定會把將軍的良苦用心告訴他的。」黃忠一邊謙遜的笑著,一邊不露聲色的替魏延打掩護:「文長雖然好奇計,但用兵還是穩妥的,他只是有些立功心切罷了。跟著將軍,這立功的機會多的事,他又何必著急呢。」

曹沖一笑,沒有多說什么,他知道魏延只是功名心比較重,並不是對他的用人有看法,當下也不再多說。在黃忠的陪同下進了城,在府中坐定,和相關官吏見了面,這才只帶著孫尚香一人進了黃忠給他讓出來的內室,舒服的伸開雙腿,怡然自然的嘆了口氣:「人人皆說當官好,可這當官的迎來送往也真是煩人。」

黃忠微笑不語,揮手讓旁邊的人下去,自己親手提起茶壺來替曹沖斟了一杯茶:「將軍對人太客氣了,自然覺得累,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么累的。」

曹沖搖頭,他知道黃忠是在說荊州刺史李立,這個人不是什么大才,也算盡忠職守,只是官譜擺得大些,到一個地方總是端著架子,對地方官員不太愛搭理,很多郡縣官員對他都有些意見,他已經聽到不少人提起過,象黃忠這樣子,已經算是隱晦的了。

「這段時間襄陽那邊可有消息來?」曹沖換了個話題說道。

黃忠搖著頭笑了,伸手從旁邊抽出一疊紙來送到曹沖面前:「襄陽書院最後就差開打了,荀仲豫先生、仲長公理(仲長統)、宋仲子(宋忠)、綦毋廣明(綦毋闓)本來就吵得不可開交,現在許文休(許靖)、王景興(王朗)父子和蔡大家又到了襄陽,更是爭論得難分難解。小兒天天在書院聽他們辯論,那心思就象牆頭草一般,一會兒倒向東,一會兒倒向西,這寫來的書信里都搞不清他究竟相信誰了,真應了那句什么君子如風,小人如草的話了。」

曹沖宛爾一笑,心道黃忠終究還是一員武將,這些文縐縐的話到了他嘴里都變了,明明是「君子之德如風,小人之德如草」,卻被他說成了「君子如風,小人如草」,不過大致意思也不算離譜。他順手翻了翻那些宣紙,掃了幾眼上面的文章,撲哧一聲笑了:「這是蔡家搞的言紙么?這上面的編者按很象是夫人的口氣啊。」

黃忠哈哈一笑,點頭稱是:「將軍說得對極了,他們爭論得熱火朝天,把襄陽的幾家作坊也賺得笑口常開,潁川、汝南那邊都有不少士人跑到襄陽去聽他們辯論,襄陽的客棧都爆滿了,就連書院旁邊的農家都住了不少人,蔡都督已經決定把在襄陽書院新址旁邊再加蓋一家客棧,專門供這些遠來的士子住宿。這些言紙就是給那些擠不進書院聽講的人看的,我們這些大老粗是跟在後面沾光,蔡都督白送的,每過幾天就跟著郵路送過來,也算是新鮮玩意。」

曹沖撇了撇嘴,這蔡瑁賺錢的眼光確實比打仗的眼光好,都沒要自己說就發現了這種商機。他翻了翻那張紙,有些遺憾的說道:「這言紙搞得是不錯,可惜全是長篇大論,子曰詩雲的,沒有一點娛樂消息、八卦新聞,看起來頗是沉悶。」

黃忠不知道曹沖說的娛樂消息、八卦新聞是什么意思,不過他對曹沖所說這言紙沉悶卻是深在同感:「將軍所言甚是,我雖然識得幾個字,但看到他們這么引經據典,動輒聖人雲,詩雲書雲的,我是看不到一刻就雲里霧里了,這些言紙我都是看不完的,反倒是陳長史他們看得津津有味,經常聚在一起討論這些什么今文古文,王道霸道什么的。」

看著黃忠搖頭咂嘴的無奈樣,曹沖不禁哈哈大笑了兩聲,他搖搖頭,將言紙放在案上,用手覆在上面輕輕的拍著,略有所思的說道:「漢升,他們說得再多,其實都還在聖人所說的那幾句話里面轉,根本沒有跳出那幾本書的圈子,看來我回襄陽之後,還要在這把火上燒點油,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一點。看不懂沒關系,你只要懂一點就行了,我們武人,為了什么而拋頭顱,灑熱血,百死不悔?為了功名當然是一個原因,可功名也分好多種,衛霍橫絕沙漠、拓土開疆是一種,州郡相互廝殺、民不聊生也是一種,但這里面的區別可就大了。」

黃忠一愣,有些不解的看著曹沖,曹沖嘆了一聲,心想這內戰還沒打完呢,這些思想還是不要灌輸得太多,以免影響了他們的心意。他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漢升莫要狐疑,以後便知,你跟我說說江陵的布防和對岸的動靜吧。」

「諾!」一說到軍務,黃忠頓時來了精神,他讓人拉過一個木架來,架子上有一個長長的夾層,上下隔成十來層,每層里面都放著一卷紙,卷頭標著不同的字樣。黃忠從最上面抽出一卷紙來,貼在外面的木板上,用上下兩根木條夾緊,順手拿起一只四尺長的細木棍指著圖說道:「將軍請看,這是江陵的形勢圖……」

黃忠還沒說完,曹沖先抬手攔住了他,盯著那個架子好奇的問道:「漢升,慢著,這個架子是誰做的?很有意思啊。」

「小兒做的。」黃忠一臉的得意,嘴里卻罵道:「這豎子不好好讀書,卻一天到晚搗鼓這些小玩意,不過你別說,這玩意還真好用,我再也不用讓人抱著一堆地圖到處跑了,全部擱在這架子上,眼睛一瞟就能看到要哪張。」

「呵呵,有前途。」曹沖呵呵一笑:「聖言的書讀得好吧?最近在讀什么?」

「最近跟周仲直(周群)學易經呢,天天晚上不睡覺,蹲在屋頂看星星。」黃忠啐了一口,有些不滿的說道:「我看他是好東西太多看花了眼,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蔥了,好在張大師已經治好了他的病,要不然以他那體格,在屋里呆一天就能要他命了,這豎子,唉——」

曹沖見黃忠那副又得意又心疼的樣子,忍俊不禁,開口笑道:「漢升,你就別著急了,你自從鎮守江陵之後是沒見過他,我可知道,你兒子身體現在壯得象頭牛,哪會有事。嗯,要不你跟我回一趟襄陽吧,看看你夫人兒子,然後再把他們帶到江陵來。」

黃忠連忙搖頭:「將軍不可。將軍愛護我的心思,我心領了,但在外為將者不能帶家屬,這是慣例,不能為我一個人壞了規矩。」

曹沖呵呵一笑,他知道黃忠不是那種恃寵而嬌的性格,多說也是無益,便沒有再說下去,贊許的說道:「聖言這么聰明,別讀牢勞什子詩書了,讓他有空跟著劉仲玉學點手藝,將來更有前途。」

黃忠笑容一滯,沒有應他,用手中的細木棍輕輕的敲了敲木架:「將軍,我為你解說江陵的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