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彭羕(1 / 2)

曹沖 庄不周 3169 字 2022-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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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彭羕

建安十五年十月初,成都鎮南將軍行營。

鎮南將軍府長史龐統翻看著手中的公文,咧嘴一笑,曲指一彈手中的宣紙,抬起眼睛看著張松笑道:「永年,你的手下越來越得力了啊,涪陵出事這才不過十天,你的情報已經到了成都,效率頗高。我猜你的人把情報送到成都的同時,一定已經把情報送到襄陽去了吧。」

張松卻沒有笑,他只是點了點頭,理所當然的說道:「這是自然,士元雖然是鎮南將軍府的長史,卻僅僅是代公子理事,如此大事,我焉能不報與公子。」

龐統見他話音不對,不禁笑了,他揉了揉眼皮,捏了捏眉心笑道:「永年,你以為我是對你不滿嗎?說話夾刀夾棒的。」

張松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展顏一笑:「豈敢豈敢,公子既然都信了你,我哪能不信你。只是茲體事大,我是擔心公文往返太費時間,怕耽誤了事情,所以才讓他們有事同時向成都和公子行營發出兩份情報,士元又何必多心。」

龐統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招呼人去請法正。法正現在是益州牧府的治中從事,曹沖不在成都的時候,益州的事情就主要由他負責。王累雖然是主簿,但他深知法正在曹沖面前受寵,一般來說也不願意和法正爭權,大小事情一般都由法正和龐統商量著辦,只要不太損傷他們的利益,他們那些益州本地的官員也不願意太較真,雖然他們並不喜歡一朝得志的法正。

法正很快就來了,他散發著一身的酒氣,臉色有些發白,眼睛略微顯得有些腫,步子漂浮,看起來象是宿醉未醒。他見龐統和張松怔怔的看著他,有些尷尬的一笑,匆匆脫了絲履,跪坐到席上,趁著彎腰的時候搓了搓臉。

「孝直,你又喝醉了?」張松皺起了眉頭,不快的問道。

「慚愧慚愧,昨天楊家來請,情面所逼,不得不去,喝得略微多了些。」法正干笑了兩聲,打著哈哈:「不知士元和永年叫我來,有何事商議?」

張松見他轉移話題,本當再說他兩句,可一見龐統在側,卻也不好當面讓法正下不了台,只得咳嗽了一聲,將涪陵發生的情況說了一遍。法正聽了,眯著眼睛想了想,又看了看龐統說道:「士元,涪陵和武陵雖然接壤,但卻很少有越境打劫這樣的事情發生。特別是這漢發縣有獽、蜑和丹這些本地蠻夷,郁井一帶都是他們的勢力范圍,本地富戶實力也不可小視,怎么會讓武陵蠻鑽了空子?這其中大概有問題,不可不察。」

龐統看著法正半天,呵呵一笑:「孝直雖然喝得不少,卻還算清醒。我和永年正是考慮到這些情況,覺得有些疑點,這才將你請來。將軍走之前說過,益州的政務由州牧府做主,軍務由鎮南將軍府做主,如今涪陵出了事,自然要請你這個主掌州牧府的治中從事先拿個主意了,你看我們要不要發兵,發多少兵合適?」

法正見龐統雖然不悅,卻還算說得客氣,有些不好意思,他招手揉了揉有些惺松的眼睛,想了半晌說道:「涪陵出了事,那些大戶自然會來州牧府吵鬧,不出兵顯然不行。只是涪陵大族甚多,劉使君在位的時候,一直很難插手涪陵的事務,現在如果派的兵太多了,只怕他們會疑心大人要侵奪他們的利益,事情反而不好辦,可如果派的兵太少了,到了涪陵面對那些凶悍的武陵蠻只怕也占不了便宜,說不定會大敗而還,於大人的名望有損。這……確實有些不好定奪。」

他說了半天,雖然說出了這事比較難處理,卻還是沒有說出解決之道,與以前奇思妙計出口成斷的法正頗不相襯。龐統有些不滿,卻不好太過給他臉色看,只得建議道:「那我們只出一軍前去涪陵,你看哪一軍比較合適,是子敬(孟達)的無當軍,還是德信(馬忠)的白虎軍?」

法正茫然的看著龐統,腦子有些糊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龐統見了,心中不快,正要再說,長子龐宏輕手輕腳的快步走到他的身邊,見他臉色不好,有些遲疑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巨師,有什么事?」龐統一肚子的怒氣不好朝法正發泄,正好全發到了龐寵的身上。龐宏不解其意,以為自己未經允許擅自來打擾讓父親生氣了,不免有些緊張,有些結巴的說道:「父親,不是兒子無禮,膽敢前來打擾父親公務,實在是因為剛才有個怪人闖了進來,說看到父親在辦公,就直接進了內室,在父親的床上躺下了。兒子問他,他也不說自己是誰,只說等父親談完公事有大事要和父親談,兒子不敢怠慢,這才貿然前來。」

「怪人?」龐統一肚子不爽,氣極而笑,這他媽的益州的怪人還真多,居然還有擅闖將軍府的。他蹙起了眉頭,不悅的問道:「怪人,什么樣的怪人?」

龐宏舔了舔嘴唇,瞟了一眼龐統說道:「那個身高八尺左右,長得不錯,但穿的是一身刑徒的衣服,頭發有些亂,看起來象是受過髡刑不久,應該是個刑徒。」

「刑徒?」龐統更好氣了,他看了一眼張松和法正:「你們可知道成都有這么個牛屁的刑徒?」

張松和法正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大眼瞪小眼的搖了搖頭,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龐統無奈的搖搖頭,站起身來,對他們說道:「你們先商議著,我去見見這個刑徒再來。」

張松見龐統起身走了,連忙讓人打了一盆涼水來給法正洗漱。他一邊看著法正用涼水擦臉一邊說道:「孝直,你怎么能這么糊塗?劉使君不識人,讓你空有滿腹才華卻無英雄用武之地,你心中委屈,放盪些也就罷了,只是白白耽擱了十來年的光陰,如今公子重用你,將州牧府這么大的事情都托給你,你怎么還如此,豈不是辜負了公子的一片心意?你跟那些大族混在一起有什么好處,以你的眼光還看不出公子對這些大族的態度嗎,萬一哪一天公子要處置他們,你如何自處?楊家、郭家那些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以前不理你,現在卻把你當上賓,還不是因為你受到器重嗎?楊家生活奢華,貪婪無厭,他們一定會出事的,你離他們遠一點,不要越陷越深,到時不能自拔。」

法正洗了臉,被冷水激了一下,清醒了不少,再一聽張松發自肺腑的勸告,滿面羞慚,連連拱手謝罪:「多謝永年提醒,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哼,算你還知道些好歹。」張松見他一副可憐樣,知道他在益州受人的氣受得太久了,如今一朝富貴,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免有些擔心的說道:「好了,你跟著公子的時間短,不知公子的脾氣。他待下屬好,可是你要真犯了錯,他也不會輕饒了你,你看看那些虎士就知道了。孝直,聽我一勸,該報復的也報復得差不多了,在還沒鬧出事之前,收斂一些吧,免得屆時不好收場,到了那個時候,那些人只怕會將受的氣變本加厲的還給你,你恐怕也沒有再翻身的機會了。」

法正心頭巨震,大汗淋漓,連連點頭,滿口應是。

龐統跟著龐宏進了後室,只見自己的床上卧了一個漢子,臉朝里躺著,只看到寬厚的背部。一身滿是灰塵的淡赫色囚衣,兩只屐齒都快磨平的木屐晃悠悠的搭在臟兮兮的腳上。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那漢子翻了個身,將臉轉了過來,一手墊在枕上,一手搭在大腿上,兩只大眼一睜,看了龐統一眼,撲哧一聲笑道:「大人公務談完了?」

龐統緩步走到床前,居高臨下的看了那人一眼,忽然也笑了:「先生雖然髡發囚衣,卻氣宇不凡,想來也是蒙塵之俊才,不知如何稱呼,找龐統又有何事?」

那人也不起身,也不答話,只是上下打量了龐統幾眼,這才坐起身來,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張著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才拍了拍肚皮說道:「唉呀,腹中空空,有氣無力啊。大人權高位重,是否能賞彭羕一口飯吃,再說話不遲。」

龐統頗有些興趣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對有些怒意的龐宏說道:「去讓人准備些吃食來,先讓這位彭先生裹裹腹。」

龐宏因為彭羕險些被父親責罵,現在又看他在父親面前還是如此無禮,心中有火,正要出言相諷,卻被父親說了一句,只好退了出來讓人安排吃食。不大一會兒仆人端來些點心和酒水,龐宏強忍著心中的不快接過,恭恭敬敬的送到彭羕面前。彭羕一直在觀察龐統,見龐統面色平和,並無不悅之色,眼中這才透出些笑意。他也不多說,踞坐在床上,左右開弓,狼吞虎咽,不大一會兒就將滿滿一盆點心吃得精光,又仰起脖子,將一大壺溫熱的酒水一口氣倒入口中,溢出的酒水灑得他胸前一片狼籍,連帶著龐統的床上到處都是酒水,這才滿意的放下酒壺,用臟兮兮袖子抹了抹嘴,撫了一下鼓脹起來的肚皮說道:「如今總算是有了點精神,來來來,我們好好說說這益州的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