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邛杖(2 / 2)

曹沖 庄不周 2981 字 2022-09-18

「子明。」曹植快步從里面走了出來,對著劉闡拱了拱手:「丞相說子明應答得體,賞子明絹十匹,請子明隨我去領。」

劉闡一聽,連忙回禮:「謝丞相大人賞賜,有勞公子帶路。」

曹植笑了笑,領著劉闡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子明年紀輕輕,應對有節,實在是不容易啊,跟子明一比,我真是無地自容。」

劉闡笑道:「公子何必如此自謙,將軍說過,公子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文豪,我大漢的文章,要靠著公子的才氣樹立一座能傳千年的豐碑呢。闡和公子比起來,不過是螢蟲之光罷了,不用百年,身死名即滅,何足掛齒。公子的銅雀台賦,如今襄陽的三歲小兒都能背上幾句呢。」

曹植一聽劉闡這么說,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臉有些微紅,呵呵的笑著,搖了搖手道:「子明過獎,文章不過是末技罷了,哪里能有這么大的作用,不過是倉舒為他這個不成器的兄長臉上貼金罷了,子明不必掛在嘴上,羞殺人了。」

劉闡微微一笑,隨口說些曹沖在襄陽的事情給曹植聽,曹植聽他說起來曹沖在襄陽書院講述渾天儀,演說天象,將精研易經的周群等人震得目瞪口呆的事情,也不禁大為贊嘆:「倉舒真是出人意料,也沒怎么看他讀易,怎么對天象也如此精通?」

「公子是天才,可以舉一而知十的。」劉闡笑道。

「是啊,他真是天才,我自詡小有心計,可跟他比起來,就差得遠了。」曹植嘆惜道:「我有時都懷疑,他不寫文章,是不是怕寫了文章,我這個做兄長的就無立身之技了。子明,倉舒最近在打江南,准備可充分啊?有沒有什么需要丞相府幫忙的,我可以代他轉告丞相。」

劉闡笑著拱拱手:「公子,將軍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兩萬兵有兩萬兵的打法,十萬兵有十萬兵的打法,能得到丞相大人的支援,自然是好事。可如果丞相大人這里實在不趁手,公子也不敢強求,只是要多費些時間罷了。」

曹植點點頭,抬起頭看著天空飄浮的白雲自言自語道:「他現在該到了江南了吧?」

曹操站在書房里,拄著手中的邛杖,挺立在巨大的地圖前,他緊緊的盯著和涪陵相鄰的武陵郡,用手中的邛杖點了點:「武陵,宜將余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就是武陵,終於可以雄師百萬過大江了,劉玄德,這次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

馬謖微皺著眉頭,緊握著手中的長刀,坐在一塊大石上悶聲不語,兩個親衛將一張帛制地圖鋪在他面前的平地上。小心的用手壓著地圖的四角,生怕地圖被強勁的山風吹起,擾亂了馬謖的思路。沙摩柯一臉的不解,高大的身軀就是蹲在地上,也比馬謖矮不了多少,他一會兒看著地圖,一會兒看看馬謖,實在不明白這么簡單的幾條線有什么好看的,為什么馬謖這個聰明人會看半天還不動身。

馬謖到了沙摩柯寨中之後,帶著武陵蠻軍深入涪陵郡界,和現在主掌涪陵軍事的朴敢打了幾仗,互有勝負。但他卻越打越覺得可疑,對面的朴敢象是冤魂一般,纏著他不放,但又很少跟他硬碰,經常是他帶著人繞了好多彎終於把對方堵在山溝里了,卻發現堵住的只是那些涪陵大族的私兵,而朴敢的白虎軍卻已經逃之夭夭。當他要全力擊殺那些私軍時,白虎軍又不時的會從他的側翼或背後沖出來,騷擾一下,然後又消失在群山之中。幾次仗打下來,他雖然取得了一些勝果,卻發現白虎軍其實傷亡有限,殺傷最多的還是那些私軍,最顯著的一次就是幾乎全殲了徐家的私軍五百人,險些連徐家的下任族長都給干掉。

他覺得很可疑,經過分析之後,他認為這是朴敢和彭羕利用他們在鏟除涪陵的豪強,所以改變了策略,他派人去跟那些大族聯系,勸說他們和自己合作,剿殺白虎軍,這樣他有戰功,而那些豪強也可以保住他們的利益。那些豪強果然被他說動了心,前幾天謝家就派來了人和他接觸,透露了白虎軍的行動布置。

馬謖決定將計就計,他決定象上次包圍徐家私軍一樣,這次把和朴敢一起來的謝家私軍圍住,誘騙朴敢來救,等朴敢進了包圍圈,他再和謝家私軍一起,反過來吃掉白虎軍。現在他正在考慮的,就是在哪里設伏,又不讓朴敢生疑,又方便謝家到時候反撲朴敢。

「精夫,白虎軍現在到了哪里?離我們還有多遠?」馬謖轉向沙摩柯,探詢的問道。

沙摩柯伸出粗大的手指,在地圖上指了指:「在這里,離我們大概還有十五里,謝家的軍隊在前面,留我們大概十里。」

「那好,精夫馬上帶兩千人就在前方五里的沙道溝埋伏,我帶剩下的五百多人迎上去,和謝家打一仗,然後把他們引到沙道溝。精夫到時候沖出來,將謝家合圍。不過你要記住,打謝家是假,打後面的白虎軍是真。一旦白虎軍到了,你就放開口袋,從兩翼包抄過去,截斷白虎軍的後路,將他們逼到溝里來。」

沙摩柯有些不解的說道:「馬軍師怎么知道他們一定會前進,而不是立刻回頭殺出去?」

馬謖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白虎軍只有一千人,後面的范家跟他們一直面和心不和,如果見他們被圍,一定不會來支援,朴新守也不會指望他們來支援。而謝家也被包圍在里面,只能死路求生,努力作戰,反而更可以信任,所以他一定會來會合謝家向前殺,他們合兵一處有一千八百人,要殺過我這五百人的堵截,相對來說要容易得多,所以他一定會向前。」

「哦。」沙摩柯有些明白的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道:「那他一定會來救嗎?」

「這就要看精夫的仗打得怎么樣了。」馬謖吩咐道:「精夫一定要打得猛,打得真,不能讓人看出破綻,要讓後面的白虎軍覺得,他們再晚來一步,謝家就要全軍覆滅了。他們雖然想滅了謝家,卻不會做得太明顯,一定會來意思一下的。到時候精夫帶人抵抗一陣子,就放他們進來,不要貽誤了戰機。」

「行,就聽你的。」沙摩柯扔到嘴里的樹枝,拍拍大手站了起來,呵呵的笑道:「這次要逮著白虎軍,我一定要把朴敢那小子抓起來打他十幾鞭子,讓他以前看我不上眼。」

馬謖皺了皺眉:「精夫不可意氣用事,有什么事等抓住他再說。」

沙摩柯有些不耐煩的應了一聲,轉頭就走。他覺得馬謖聰明,打仗有一套,就是有些太啰嗦,什么都要說得很細,好象他什么也不懂,都要他來教似的。他雖然不認識幾個字,也沒聽說過什么孫子、兒子的兵法,可他到底是一方豪強,在武陵的寨子里,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手下四五千人,在這武陵蠻里,那可是最強的,還要聽他一個胡子還沒長齊的小子啰哩巴索嗎,再說了,馬謖剛來的時候啥也不懂,打了個大敗仗,損失了他上百人,就連馬謖的命,還是他救的呢。

「軍師,我先去埋伏了,到時候看我的暗號,你再跟上去。」沙摩柯的大嗓門在山谷里回響,震得馬謖的耳朵嗡嗡直響,馬謖苦笑著揮了揮手,回頭命令剩下的五百多人准備。他又看了一眼地圖,這才命人將地圖收起來,雙手抱膝坐在大石上,眯起眼睛將作戰步驟又回想了一遍。

他剛到涪陵來的時候,看著沙摩柯的人十分開心,一心想著建功立業。這些蠻人都很精壯,比起主公手下的親軍也不差,而且更讓他開心的是這些蠻人頭腦簡單,你說讓他向前沖,他連為什么都不問,就嗷嗷的向前沖,聽話得讓你不敢相信,有這樣一支軍隊,想不建功都難。可是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些蠻人是聽話,可也分聽誰的話,沙摩柯說一句,他們屁都不放一個就去執行了,可他馬謖說一句話,他們也是屁都不放一個,可是他們也不動,就象沒聽到一樣,就連沙摩柯本人都有些不理不睬的。

他很惱火,甚至想用軍令斬幾個立威,可後來一想,還是壓下了怒火。他和沙摩柯仔細分析了情況,誘之以利,曉之以理,總算勉強說服了沙摩柯,然後和朴敢打了幾仗。第一次和朴敢對陣,號令一起,那些蠻兵雖然嗷嗷的沖了上去,卻被嚴陣以待的白虎軍一陣弩箭射倒大幾十個,然後再沖,又是幾十個,這時候蠻兵們亂了,沙摩柯慌了,拽著他問怎么辦。就在他搜腸刮肚的想兵書上怎么說的時候,朴敢指揮著人沖了上來,十人一個小陣,很快就沖破了阻擊陣形,幾乎將他陣斬,虧得沙摩柯身高力大,挾著他匆匆走脫。夜晚,他在蠻人的懷疑的眼光中,躲在草窩里總結自己失敗的苦酒,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在兵書上學的那些東西和實際的作戰差得太遠,具體的問題在兵書上根本沒有講解決辦法,只能靠自己去悟,去學,在勝利和失敗之間總結用兵的真正心法。

隨後的幾戰中,他慢慢摸到了點門路,從對面的白虎軍戰陣中體會到了用兵的基本方法,仗越打越好,後來居然能和白虎軍過上兩招了,甚至有的時候還能占點便宜,而幾乎全殲徐家私軍的那一仗更讓他信心大增,整天如痴如醉的沉浸中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探索之中。

今天這一仗,是他用外交手段配合軍事手段的初次嘗試,目的就是要把朴敢這只白虎給逮住,消滅了白虎軍,他就可以正式給孔明兄寫信,報告他的更大的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