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借力(1 / 2)

曹沖 庄不周 3258 字 2022-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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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節 借力

「對,借力。」魏諷用力的點點頭,他向鍾繇挪了挪,膝蓋幾乎碰到了鍾繇的膝蓋,雙手撐在大腿上,身體向前傾,輕聲說道:「大人,天子要借機讓周大人去交州,大人去關中,而曹丞相要送女兒入宮做皇後,他們都有所求,為何不能互得其利,兩全齊美?如果大人從中作成此事,丞相做了國丈,可以名正言順的掌握大權,心中必然對大人心有所感激,再加上他對曹子桓並不滿意,未必希望他在關中立功徒然增加以後廢長立幼的難度,此時派大人去關中取代曹子桓,正是一舉兩得的事情。而曹鎮南感激大人玉成其事,幫他立了一功,將來也有可能助大人一臂之力,資助些糧草,馬超韓遂二人,早已經筋疲力盡,不堪再戰,大人此去,以荊益之助,收服其心,關中西涼可即日而定。如此一來,更可顯得曹子桓無能,喪失與曹鎮南爭奪的資本,丞相、曹鎮南必然對大人感恩戴德,而大人也可獨掌關中。」

魏諷越說越興奮,說得有些嘴干,他拿起已經涼了的茶一口飲盡,用手抹了一下嘴,接著說道:「天子給了曹家面子,曹家自然也要讓一步,周大人在交州,就有機會勸服劉備和孫權,縱使他們不降,以周大人的能力,挾荊州的精兵,以武力拿下交州,也不是問題。交州一下,江東勢孤,他如何還能支持?天子握在關中和交州,以大人和周大人為支持,曹丞相縱有心思,也要考慮一二,焉知事不可為?而且他曹家內部爭斗不已,也未必能一致向外,天子更有機會各個擊破,重掌大權,到時候,大人和周大人,可就是當之無愧的中興名臣啊。」

鍾繇沉思不語,他看著魏諷興奮的臉,又低下頭看看案上的茶杯。茶杯中的茶在輕輕的顫抖著,盪起一圈圈的波紋。鍾繇循著茶杯看去,發現竟是魏諷在輕輕的顫抖,帶動了案幾一起在晃動。他暗自笑了一聲,這個年輕人,果然是血性十足。計是好計,雖然難度不小,但也未必全無可能,只是……

他想了又想,還是沒有決斷,反倒是皺起了眉頭,有些猶豫的說道:「要想曹家的女兒入宮就做皇後,那伏後怎么辦?伏後入宮以後,並無虧德之事,與陛下兩情相好,又有西京蒙難之情,這時要廢後,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啊。」

魏諷緊張的看著鍾繇,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這時見鍾繇說出這個難題,他才長出了一口氣,額頭的汗珠透體而出,他抬手抹了一下發梢,借機擦去了汗珠,輕松的笑道:「一個婦人,何足道哉,與大漢的江山相比,犧牲她一個人,犧牲伏家一家,有何不可,待將來事成,請陛下再追封就是了。」

鍾繇笑了一聲:「話雖如此,可是要廢後,總要找個合適的理由的,難不成讓伏家自己要求廢後?」他說著,也覺得這個笑話比較有趣,輕輕的笑出聲來。

「有何不可。」魏諷卻不覺得好笑,他正色說道:「伏家世受皇恩,老侯爺尚的可是孝桓皇帝的長公主,他們與皇家骨血相聯,為了皇權,這時候犧牲一下也是應該的,自請廢後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大人願意,我願意前往伏府一趟,說服伏少傅。」

「如此,那就有勞子京了。」鍾繇嘆息了一聲,伸手拍了拍魏諷的肩膀:「我大漢衰亂之世,能出現子京這樣的骨梗之臣,也是幸事。子京,好自為之。」

魏諷激動得有些哽咽了,他低下頭深深施了一禮:「謝大人看重,魏諷少讀聖賢之書,自當見賢思齊,願為朝庭粉身碎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說完,伏在鍾繇面前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兩個頭,起身絕然而去。鍾繇坐在那里,看著魏諷大步而行的背影,一時竟有些出神。鍾毓站在側門後,朝魏諷遠去的方向拱著手,神情肅穆。

「稚叔,你是不是覺得為父有些陰險?」鍾繇雖然沒有回頭,卻仿佛知道兒子早就站在那里里似的,聲音輕淡得有些空洞。

「父親深謀遠慮,正當坐中指揮,魏子京血氣方剛,正當沖鋒陷陣,各得其所,正符合用兵之道。」鍾毓放下手,低著頭回道,聲音平靜得一點感情也沒有。但鍾繇卻從兒子平靜的聲音里聽出了他的憤怒,他回過頭,對鍾毓招了招手:「來,坐到這里來。」

鍾毓愣了一下,還是緩步上前,撩起衣擺恭恭敬敬的坐在鍾繇面前。

「潁川四大族,鍾陳荀韓,韓家自從韓太仆(韓融)於建安初年死去之後已經後繼無人,荀家經此一亂,只剩下荀仲豫獨力支撐,但他們抱定了曹倉舒,只要曹倉舒奪嫡成功,他們就是有功之臣,但他們有個問題,如果曹倉舒要謀逆,以荀文若的脾氣,必然要與曹倉舒翻臉,所以他們的結果,尚未可知。陳家現在依附曹子桓,原本是不錯,但隨著曹倉舒的勢大,他們也危如累卵,陳長文當初因為嫌棄唐氏的名聲,不願與荀家結親,不僅得罪了荀家,還得罪了曹子桓,曹子桓外寬內忌,以後不管得勢與否,都不會放過他。而我們鍾家,現在還沒有明確的態度,你說,我該如何自處?」鍾繇說一家曲起一根手指,最後指著拇指和小指說道:「你是希望我們鍾家成為這個,還是這個?」

鍾毓看著鍾繇的手指,默不作聲。

鍾繇眯起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鍾毓:「稚叔,我知道你鄙棄為父的選擇,可是為父沒有別的選擇,為了家庭的延續,我只得如此。而你,是我鍾家現在唯一的後人,你也不得不如此。」他見鍾毓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也覺得有些難受,松了手,嘆了口氣說道:「要怪,只能怪你那兩個兄長死得太早,要不然,我也可以一方投上一個,何至於這么為難。稚叔啊,你也不小了,天子這次招你入宮為郎,用意你想必也明白。天子想以我鍾家為援,可是他是中興之主嗎?至少我沒看出來,他想的那些辦法,都要看人臉色辦事,要看曹倉舒心里還有沒有大漢的江山。我聽荀仲豫說,曹倉舒曾經說過,到目前為止,他無篡逆之心,可是這個人心機深沉,決不是他外表看的那樣天真率性,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而且今天看他所言,對天子並無敬畏之心,至少不是個純臣,將來自立的可能性不小,當此之時,我們不押在他身上,又押在誰的身上?難道一定要等丞相明確表示出了意見,我們再表明態度嗎?到那個時候,又有什么用?」

「萬一曹倉舒敗了呢?」鍾毓臉色有些蒼白,無力的辯解道:「萬一他篡逆了呢?」

「他不會敗。」鍾繇仰起了頭,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怔怔的看著搖曳的燭火,很有信心的說道:「我從他第一次到關中的時候,就認定他會一飛沖天,這幾年來的觀察,證實了我的看法。我大漢朝四百年來,沒有哪一個人這么年輕就達到這個的功績,特別是取益州,當年光武皇帝取益州,費了多少人力物力?連征南公岑彭、中郎將來歙都折了,可是他取益州,說得上嘴的只是成固一戰,前後不過一天一夜,聞所未聞。」

鍾繇感慨了半天,接著說道:「你說他為什么會停下荊州的戰事,反過來支持曹子桓打關中,支持曹子文打代郡?」

「他支持關中?」鍾毓有些不明白。

「哼!」鍾繇不屑的哼了一聲,「丞相府哪能一下了撥出那么多的糧食,這只能是荊州來的。丞相之所以秘而不宣,無非是看曹子桓的反應。曹子桓還蒙在鼓里,沒看出來曹倉舒費心盡力討好他那些弟弟們的用意,反而喋喋不息的報怨。丞相大人最擔心的是什么?不僅僅是權勢,還有他的這些骨肉,他難道會選一個刻薄寡恩,只知權利不知親情的人做嗣子嗎?司馬仲達、吳季重這些人,只知道去打仗爭戰功,哪知道這些事情的重要性,到底還是年輕啊。」

鍾毓有些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聲音里帶著一絲恐懼:「父親的意思是……鎮南將軍是故意做給丞相看的?」

「也未必。」鍾繇搖了搖頭:「他這個人很強,強的人有自信,反而不會擔心其他人,不會妄造殺戮,在家也好,在朝也好,他都會有足夠的信心給別人發揮的余地,而不會因為擔心其他人超過他加以防備。這也是我選擇他的原因之一,就算他以後……我鍾家也不至於落得個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鍾毓見父親意志已決,只得嘆了口氣,不想再勸。父親五年前就要求他投入曹沖門下,他當時沒有答應,現在再提,已經是給他留足了余地,作為鍾家現在唯一的後人,他沒有其他選擇,只能以家族的利益為先。而他雖然不喜歡曹家的人,卻對父親的分析提不出任何反駁意見,至於天子能不能反敗為勝,那要看大漢的火德在這風雨之中還能堅持多久了,也不是他鍾家,他鍾毓所能決定的。

鍾繇見鍾毓臉色由蒼白恢復正常,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微笑著說道:「你也不用灰心,進宮作了郎,你還有足夠的時候去幫助天子,不過,你一定不能太過激進,象魏子京這樣,遲早要招來殺身之禍,你平時離他遠一些,不要太過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