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夜話(1 / 2)

曹沖 庄不周 3180 字 2022-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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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夜話

大軍在平樂觀扎營,將演兵場上的雜草除去便是一塊絕佳的平地,當然演兵場再大,也不容不下曹沖的大軍。要知道除了兩萬五千部隊之外,還有上萬的民夫和過萬的官奴婢,所以營盤扎得很大,連綿十里,從洛陽城邊接過來,正好將演兵場這塊地方包圍在中間。

曹沖的大帳就扎在了高高的觀兵台上。

觀兵台上十丈見方,地勢高敞平整,扎下一個大帳顯得綽綽有余,二百虎士,一千鐵甲軍將高台圍得鐵桶也似,二十名虎士和二十名女衛在台上護衛,背朝大帳,眼睛警惕的看著四面連綿的大營。一眼看不到頭的營盤里點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將平樂觀方圓數里點綴得如星空一般。

曹沖在大帳前點起了一堆篝火,十數名重將圍著篝火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下午一場意外的狩獵,收獲了十幾只野兔和兩只野狗,還有些說不出名的野味,正好成了他們口中的美味,現在已經全被剝了皮架上火上烤著,一滴滴的油落到火中,火苗竄起老高,絲絲的響聲不絕於耳。

行軍不准飲酒,好在曹沖帳中有茶。

女衛們在孫尚香和小雙的指揮下,將一杯杯冒著熱氣的香茶遞到眾人的手中,張遼和曹沖接觸不多,見孫尚香親自給他端茶,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接著茶杯剛要起身致意,曹沖擺了擺手說道:「將軍不必多禮,如果實在過意不去,以後她纏著你請教騎兵之術的時候容忍一二便是了。」

張遼有些驚愕,雖然一直知道曹沖的妻妾沒什么規矩,可是象這樣大模大樣的出現在屬下的面前,而且孫尚香還是一副將官的打扮,還是有些不習慣,現在聽曹沖這么一說,看來孫尚香的茶可不好喝,以後要付出代價的,不免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人,見法正、龐統等人安之若素,還是笑了笑,舉起杯一飲而盡。

「將軍,茶是要慢慢品的,不是象喝酒一樣圖個痛快的。」張郃見了,一邊用匕首割下一塊兔肉送到張遼手邊,一邊玩笑道,然後拿起杯子淺淺的抿了一口,做了個示范。

「哈哈哈……」曹沖哈哈大笑,用油膩膩的手指著張郃,對張遼說道:「將軍莫要聽他的,想怎么喝就怎么喝,這種茶就是為了去油膩的,沒有什么講究,暢快就好。」

張遼正被張郃說得有些尷尬,聽曹沖這么說,又看到曹沖一手拿著刀,一手端起一只耳杯一飲而盡,嘴邊盡是亮亮的油膩,這才放了心,釋然一笑,將小雙剛剛加滿的杯子再次舉起,沖著曹沖示意了一下,仰頭飲完,一抹嘴說道:「將軍說得有理,這樣喝才痛快。」

眾人聞言,都笑出聲來。十幾個人一邊飲茶,一邊割著烤好的肉,談笑風生,彼此之間很快就拉近了距離。在曹沖的鼓動下,年輕小將們向張遼、張郃請教起了用兵的方法,兩人開始還有些謙虛,後來見大家熱心,再者自家的兒子也都在眼前,也放開了架勢,給這幫年輕人講述一些以前的經典戰例。

小將們聽得入神,不知不覺的吃完了肉,喝完了茶,一個個還舍不得離開,圍著篝火久久不願散去。張郃見天色已晩,這才示意了一下正說得入神的張遼,起身向曹沖告辭。

將軍們散去了,幕僚們也各自下台去休息。曹沖留下了賈詡,重新讓人上了些香茶,這才正色說道:「文和先生,大軍已經起程,雖然還要有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關中,可是我想還是有備無患,先向先生請教一下平定關中的方略,心中好有個准備。」

賈詡沉默不語,靜靜的看著快要熄滅的篝火,若有所思的說道:「關中,快要下雪了吧?」

曹沖怔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又帶著些疑惑的看著賈詡。旁邊正在添茶的小雙瞟了曹沖一眼,輕聲細語的說道:「先生說得有理,現在已經是九月初,到了關中得是十月中旬,照理說是該下雪了。先生是說,西涼人會在下雪之前再來劫掠一番嗎?」

賈詡看了若無其事的小雙一眼,詫異的神情一閃而沒。

曹沖恍然大悟:「先生是說,我軍到達關中之前,關中可能會有一戰?」

賈詡點了點頭:「韓遂謀略出眾,他只占了金城一郡,金城人口太少,最盛的時候不過四千戶,而且不生五谷,只宜放牧,以前便經常要關內接濟,如今打了幾十年的仗,總就山窮水盡,無以為繼。大雪一下,他的日子就會很難過,羌人是他的根基,所以羌人的東西他是不敢搶的,必要的時候還要救濟他們一點。所能掠奪的方向,向北是武威,向東是隴西、漢陽,可是現在馬超在武都,韓遂不會在這兩個郡大肆掠奪,以免引起和馬超的誤會。」

曹沖停下手中的茶杯,凝思了一會,頜首表示贊同。韓遂在正常情況下不會主動與馬超產生沖突,因此他在隴西和漢陽兩郡縱使要搶,也只能適可而止,而且這兩個郡的人口雖然比金城略多一些,但也多得有限,必然不能滿足韓遂的需要。那么他除了向北去搶武威之外,就只能揮師東下,舍近求遠,到安定、北地,甚至遠到扶風去搶。西涼人以騎兵為主,來去如風,一談到搶東西,只怕會一個個興奮異常,千把里的路對他們來說也就是三五天的事。自已即將進兵關中的公文已經發到了司隸校尉鍾繇和護軍將軍夏侯淵的手里,他們以為援兵將至,說不定可能會放松警惕,以為韓遂不敢來劫,而韓遂正是可能打個時間差,在自己到達關中之前撈一票就走。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到關中面臨的可能就是一個爛攤子。

而換句話說,如果夏侯淵想在自己到達關中之前打個勝仗,就有可能率軍出擊,與窮途末路的韓遂硬撼,這種情況下,還是極有可能落個大敗,縱此不敗,他如果折損過大,自己的人手必然吃緊,一到關中可能就要向丞相府提出增兵的要求。

這顯然不是丞相府願意看到的,當然也不是他希望發生的。

但卻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

夏侯淵統兵多年,行軍速度快是他的最大特點,軍中有諺:「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其特點可見一斑。要知道他統領的可不是騎兵,而是步卒,以這種速度行軍,用得好是可以打別人一個措手不及,用得不好,就要以疲卒進行攻堅,成功與風險共存。

他打了這么多年仗,現在只是行領軍將軍,而自己才出道五六年,卻是車騎將軍,難保他心里不會有疙瘩。更讓曹沖不放心的是,曹丕四友中的三個,現在可都在關中,手握兵權,特別是司馬懿可就在夏侯淵的身邊。如果他們在里面起點壞的作用,就算夏侯淵比較冷靜,也難保不會有人竄掇他,特別是韓遂可能主動來犯的情況下。

人一旦有了妒嫉心,再理智的人都會犯錯誤。

曹沖在瞬息之間,就將關中可能出現的情況想了一遍,不由得生出一陣寒意。他想了想笑道:「我明天修書一封,讓叔權先行一步,請領軍將軍固守扶風,通知武威、張掖諸郡小心防備,先生看如何?」

「將軍說的是。」賈詡微微一笑,欠了欠身說道:「如此一來,韓遂掠奪不得,只有向隴西、漢陽下手了。」

曹沖看著微笑的賈詡,暗自贊嘆,這個大謀士果然利害,稍微一提醒,既避免了自己一到關中就遇到尷尬局面,又逼著韓遂和馬超起糾紛,果然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先生以為,到了關中當行何種方略為佳?」曹沖解決完了最急的事,又把話題拉回大方針上來。賈詡笑道:「將軍既然想徹底平定西涼,想必已經對西涼這幾十年來的戰事已經有了回顧,從中分析過成敗得失,我就不用再饒舌了。我是西涼人,就從西涼人的角度來說說西涼的事情,希望將軍不要見怪。」

曹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先生盡管直言。」

賈詡打量了一下曹沖的臉色,見他面色平靜溫和,並無敷衍之色,這才說道:「西涼人要搶關中,天天想著進取中原,並不是西涼人生性貪婪,也不是那些重臣所說西涼的漢人都是刑徒後人,西涼的羌人生性喜歡不勞而獲,天生都是做強盜的惡人,而是西涼苦寒,他們不搶,就無法活下去,為了生存,只得如此,道義之類的說教,只得先放在一邊再說。」

賈詡說到這里,停下了話,直視著曹沖的眼睛。曹沖沒有注意看他,只是看著篝火沉思,他對這些少數民族的生存狀況有所了解,對賈詡這個聽起來有些強詞奪理的「搶劫有理」的說法並無太多的道義上的反感,相反倒覺得賈詡這是真正說到了點子上。不解決那些西涼人的生存問題,西涼就不可能真正的平定,縱使派重兵駐扎,他們在死亡和造反之間,估計還要選擇造反,哪怕這樣只能多活一天也行。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感覺到賈詡正在看著自己,連忙抬起頭來笑道:「先生說得極是,這也正是我在考慮的問題,不知先生可有什么解決之道?」

這次輪到賈詡詫異了,他遇到過許多人,說到西涼的戰亂時,十有**是指責西涼人,要么是恨不得全部殺光西涼人,要么是嗤之以鼻,不把西涼人當漢家子民,就連從西涼出來的段熲,也是抱著如此的態度,所以才毫不留情的對羌人痛下殺下。就算是傾向於招撫的溫和派,從心眼里也是看不起西涼人的,名將張奐就是西涼人,他立了功之後當受封賞,他寧願把這個機會換成遷家到弘農郡華陰縣,從此脫離西涼這個地方。

象曹沖這樣對西涼人沒有明顯的歧視的重臣,而且還是個少年得志的貴戚,是賈詡看到的比較出格的一個。這讓賈詡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少年,他覺得這個少年身上有太多他不理解的謎,他甚至開始慢慢有點相信七年前周不疑轉述的曹沖那句名言了。

或許,他是真心的。

「因此,想要徹底解決西涼的問題,不僅僅是軍事問題,更多的是怎么讓西涼人能夠活下去的問題。」賈詡讓開了曹沖的眼神,捻著須尖,不緊不慢的說道:「將軍到了關中之後,有七八萬精銳在手,足可以讓西涼人不能入關中一步,如果再讓西涼人覺得跟著將軍可以活得更好,至少是不用天天為了吃一口飯而犯愁,我想,要想徹底平定西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