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鬩牆(2 / 2)

曹沖 庄不周 4154 字 2022-09-18

「上邽城里有他的人?」韓遂眨了眨眼睛,立刻說道:「是朱鑠?」

「伯父和我猜的一樣。」馬超笑道:「聽說曹丕有四個親信,其中三個在關中,司馬懿在郿塢,不可能給我傳消息,吳質在安定,也不可能知道,算來算去,只有朱鑠在上邽,只有他才知道上邽的底細。我還聽說,曹丕現在是鎮東將軍,而這個朱鑠的老家,就是陳留的。」

韓遂露出一絲蒼涼的笑:「我明白了。兄弟鬩牆,又是兄弟鬩牆,看來這個曹丕比曹沖狠多了。」馬超的臉色變了一下,他感覺出韓遂說到兄弟兩個字的時候,神情明顯有些悲涼。不錯,曹家是兄弟不和,可是他和父親馬騰也曾經結為異性兄弟的,後來卻因為一點小事互相攻擊,鬧成這樣。他在說曹家兄弟的同時,只怕也在後悔他自己。

「就算有人暗中幫助,你又能如何?」韓遂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把話題扯回正題上來。

「我要找機會狠狠打擊一下曹沖的氣焰,然後再和他談判。」馬超惡狠狠的說道:「如果他不死的話。」

「怎么打?」韓遂瞟了他一眼。

「我有個想法,但是還沒決定,所以趕來和伯父大人商量一下。」馬超恭敬的說道:「如果真是朱鑠在給我傳消息的話,他必然還會有下一次。而且他既然受到了曹丕的指示,那么吳質和司馬懿必然也會參與其中。伯父,夏侯淵兩萬人馬已經被我們趕到了大夏去了,上邽還有一萬人,街亭的守兵也不多,我們正可以重新奪取關中。如果楊秋從安定沿涇水進入關中,我從上邽沿渭水進入關中,伯父大人過街亭取汧縣,三路人馬一齊進發,曹沖如何能擋得住?」

馬超說得有些興奮,他緊緊的盯著韓遂,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似乎關中已經被他牢牢的掌握在手心里一樣。

韓遂目光閃爍,一言不發的盯著屋頂出神,馬超有些緊張的憋住了氣,臉變得通紅。過了好久,韓遂忽然長出一口氣說道:「不妥。」

馬超一愣,有些失望的看著韓遂,不甘心的問道:「為何?」

「孟起,你想想,我們要去打關中,就要勞師遠征,而夏侯淵還在我們身後,說不定我們沒拿下關中,夏侯淵反倒拿下了金城、漢陽,郿塢、陳倉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曹沖久經戰陣,沒有道理不重兵把守這兩個地方。我們是騎兵,又不擅長攻城,去打關中是以已之短攻敵之長。」

韓遂喘了口的氣,看著沉思的馬超,接著說道:「與其主動去打關中,不如坐待曹沖送上門來。」

「他會來嗎?」馬超有些不太相信韓遂的推斷。

「他一定會來。」韓遂肯定的說道:「夏侯淵來打金城,本來就是行險,如今更是被我們趕到大夏去了,離關中上千里,處境很危險。他可是兩萬人,夏侯淵自己是曹操手下的重將,更何況還有徐晃、張郃、朱靈這三個大將,這幾個人加起來,在曹軍中的份量不低於五萬大軍,曹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我們包圍而不救,這一仗打敗了,他無法向丞相府交待,這一仗打敗了,他以前的功勞就全成了空話,幾年之內無法恢復元氣。他,輸不起。」

馬超撓著下巴上的虯須,沉思了片刻,展顏笑道:「不錯,還是伯父大人說得對,他輸不起。」

「既然如此,他一定會來救。」韓遂停了下來,喘了幾口氣,露出一絲狠厲的笑容:「既然他一定會來,我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過去呢,為什么不以逸待勞,在我們熟悉的西涼等著他送上門來呢?」

馬超的濃眉抖動了幾下,放聲大笑,爽朗的聲音在屋子里回響,震得韓遂有些皺眉。馬超笑了幾聲,這才崇拜的看著韓遂:「伯父大人果然是足智多謀,我這趟算是來對了,聽你這么一說,我們的勝算更大了。」

韓遂笑了笑,有些無力的躺倒:「這樣好些,至少我們不用去冒險。」

「正是。」馬超也不計較韓遂話語中透出的不自信,他興奮的背著手在屋里轉了兩個圈,又轉過身來看著韓遂:「那伯父大人以為,如果曹沖到了上邽,我們將如何用兵,才有足夠的把握?」

韓遂喘著氣,干癟的胸膛在輕滿的紗衣下劇烈起伏著,他沒有立刻回答馬超的話,閉起了雙眼養了一會神,才輕輕的說道:「那個平漢王宋建就在枹罕,我們請他出兵纏住夏侯淵,再有子義和元傑的兩萬人,夏侯淵是回不去的。我可保得你後路平安,曹沖手下,除去留守關中的人馬,他現在滿打滿算也不足兩萬人,只要把他誘出城來,以你的能力,打敗他不是難事。」

馬超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快的說道:「伯父大人不出手嗎?」

「呵呵,賢侄,你聽我說。」韓遂輕輕的擺了擺手,打斷了馬超的話,輕聲笑道:「我會讓楊秋進入安定,如果朱鑠他們有誠意的話,吳質不會出力的,到時候曹沖心系關中,肯定要派兵回援。我會出兵逼向街亭,再分他一部分兵,他在上邽還能有多少人馬?最多一萬人。你驍勇無敵,手下又不是象我這里這么復雜,不會三萬人對付不了一萬人吧?」

「這……」馬超沒吭聲,細想了想,算了一下兵力,好象曹沖手中確實沒有什么兵力了,關中一共才七萬人不到,長安鍾繇手下有五千,吳質帶五千,夏侯淵帶走兩萬多,郿塢、街亭、陳倉三個地方還要留守兵,他手中最多還有兩萬人,更何況還有內應,自己完全有能力打贏這一仗,何必再把韓遂拉過去,就讓他去街亭吸引曹軍的注意力吧。

「既然如此,那就請伯父大人留意夏侯淵了。」馬超拱手說道。

「賢侄放心。」韓遂點點頭,又說道:「賢侄要留意漢中方向,那里可能會曹沖的援兵來,再者冀城之內也要小心,那些大族朝秦暮楚,翻臉比翻書還快的。」

「多謝伯父提醒。」馬超又和韓遂商量了一下配合的事宜,連晚飯都沒有吃,就帶著人馬趕回冀城。韓遂躺在床上又想了半晌,這才寫了一封信讓人立刻給韓銀送去,讓他立刻聯絡枹罕的平漢王宋建一起合擊夏侯淵。又寫了一封給安定的楊秋,讓他試探一下吳質,看看馬超所說的究竟有多少可信的成份。隨即又點齊了一萬人馬,准備向街亭進發,同時切斷了夏侯淵的退路。

長離,曹軍大營,夏侯淵鐵青著臉站在大帳里,低著頭掃視著眾將,帳外,夏侯稱被幾個士兵按在地上,扒了褲子正在受刑,執行的士兵一聲聲的吆喝著,大棒舞得呼呼風響,不過細心點就可以看出,棒端把地上的泥土擊得翻飛,草都打爛了,可是落在夏侯稱身上的卻實在有限,別看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一副慘樣,其實全是皮外傷。

夏侯淵在大夏城呆了一夜之後,趕到了長離。長離是個山谷,這里住著不少以放牧為生的羌人,不過因為精壯都被韓遂拉過去當兵了,這里只有婦女和老人孩子。夏侯淵二話不說,揮手就下令殺人,殺光為止。羌人婦女再強悍,也不可能是這些訓練有數的曹軍的對手,如果夏侯淵的命令真的執行下去,只怕這個山谷里的草明年會長得更肥。

好在夏侯淵的命令並沒有能執行下去。徐晃等人雖然反對,卻也沒敢說太多,但閻行臉色很難看,他提醒夏侯淵說他手下的龍騎可是以羌人為主,如果下令屠殺這些羌人,龍騎可就沒法帶了,如果龍騎散了,他這個龍騎左督沒法向車騎將軍交待,請領軍將軍體諒一下。

夏侯淵嗤之以鼻,表現得極其蠻橫,根本不理閻行那一套,指著閻行的鼻子說,你再廢話,我治你一個擾亂軍心之罪,你不要以為是車騎將軍的親信我就不敢治你。

閻行氣得臉色煞白,正要發飈,夏侯稱站起來了,他極力勸說夏侯淵不能屠殺這些人,他說,這些人不是興國城,殺不殺他們與戰事無關,更何況車騎將軍一向反對屠殺無辜,屠興國城如果還有點理由的話,屠長離可就一點道理也沒有了。他的語氣很堅決,任憑夏侯淵如何發火,護在閻行前面一步不讓,堅決反對屠殺。夏侯淵一聽,暴跳如雷,下令把夏侯稱拉出去打五十軍棍,結果就成了眼前這個樣子。

聽得外面一聲聲棒聲,聽聽夏侯稱咬緊牙關發出的悶哼,閻行感激不已,他上前跪倒在地請夏侯淵停止行刑,真要五十軍棍打下去,就算那些士卒手下留情,夏侯稱也要在床上躺上半個月。

「將軍,請將軍手下留情,閻行沖撞將軍,願意受刑。」閻行大聲叫道。徐晃和張郃人老成精,他們看出了夏侯淵的不正常,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現在看到閻行是真的急了,也連忙跟著上前求情。夏侯稱的手下許儀和樂綝,閻行的手下趙廣和張泉一起上前跪倒。夏侯淵見架勢也擺足了,這才哼了一聲下令停止行刑,樂綝和許儀連忙跑出去把夏侯稱架了進來。

夏侯淵看了一眼滿頭大汗、奄奄一息的夏侯稱,雖然心痛,嘴上卻一點不留情:「豎子,看在閻將軍和眾位將軍的面子上,我今天饒你一遭。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今天可以不殺這些羌人,但如果羌人以後惹出什么亂子來,我可唯你是問。」

「將軍放心,羌人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擔。」閻行松了一口氣,連忙表態。

「但願你承擔得起。」夏侯淵哼了一聲:「給你們兩天的時間收集足夠的糧草,否則軍法從事。」

說完,夏侯淵一拂袖子出去了。閻行這才回過頭來扶著夏侯稱:「叔權,這次苦了你了。」

夏侯稱咧嘴一笑,疼得直吸冷氣:「將軍與我有師徒之誼,我自然要護衛將軍,再者父親一時心急,要行這等事,我縱然要做個不孝子,也不能讓他犯下大錯。」他停了停又說道:「將軍,還請你去安撫一下羌人,千萬別鬧出什么亂子來,要不然你在將軍面前可不好交待。」

閻行連連點頭:「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了。」

閻行沒有說大話,他立刻把龍騎里的羌人集中起來,講述了夏侯稱為了保住這些羌人而受刑的事,然後對他們說,現在大軍急需糧草,需要向那些羌人征集救急,他可以保證,一旦平定了西涼,他會向車騎將軍請求加倍補償他們所有的損失。

閻行在龍騎中很有威信,夏侯稱和這些羌騎兵關系也不錯,現在一個受刑,一個保證,而閻行所說的情況也是事實,他們對曹沖也有足夠的信心,因此沒有多費多少口舌,那些羌人就主動去勸說谷中的羌人交出多余的糧草,那些羌人本來是准備拼命的,一聽現在不用拼命了,對方雖然要糧草,可是還能給他們留下點口糧,也就同意了。至於以後加倍賠償的事,他們根本想不到那一茬,保住命就不錯了,哪敢想那么好的美事。

事情雖然辦得順利,可是糧草卻沒收集夠,離夏侯淵要求的還差一大截。夏侯稱有些擔心,閻行卻笑笑說道:「沒關系,這些糧草雖然只夠我們兩三天的,可是在不遠處卻有個大糧倉,一定能滿足領軍將軍的要求。」

「是嗎?」夏侯稱欣喜不已:「在哪兒?」

「枹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