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城牆(1 / 2)

曹沖 庄不周 3194 字 2022-09-18

筆趣閣 www.18xxs.com,最快更新曹沖最新章節!

第三十七節 城牆

馬超撐圓了雙臂,死死的按住兩條羅圈大粗腿,他緊緊的咬著牙關,似乎生怕自己一下子忍不住就破口大罵。馬種坐在他的面前的燈下,身子佝僂得很利害,一點年輕人的英氣也沒有,倒象是個七老八十、行將就木的老頭,他健壯的身影在燈光照射下顫抖著,似乎經不住入夜的寒氣。

雖然現在正是炎熱的夏季,即使是深夜也沒能冷到那個地步。

馬超的面前,放著曹沖回復的戰書和幾份急報,幾個斥候還跪在帳外,他們的膝蓋已經麻了,卻不敢動彈,誰都知道,今天送來的全是壞消息,天將軍很不高興,他一發火,有可能會殺人的。

魏延和韓銀到了渭水之北,步騎一萬五千人,其中西涼騎兵一萬兩千人。

夏侯淵到了冀城,步騎兩萬五千,其中西涼鐵騎一萬三千人。

兩萬五千騎兵,是韓遂手下的全部精銳,曹軍的人馬不到一半,幾乎全是步卒。

原來屬於韓遂的這兩萬五千騎兵,本來都是馬超的盟友,是他敢和曹沖叫板的有力支援,現在卻帶著曹軍殺氣騰騰的向他逼來,要一口的吞下他來在新主人面前邀功。

「豈有此理。」馬超狂嗥一聲,一拳捶在案上,粗厚的木案吃不住他這一拳,喀嚓一聲斷為兩截,木片飛揚。案上的竹簡、食盆飛起老高,又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撒得到處都是。馬超雙目血紅,攥緊拳頭,到處找著可以發泄的目標,片刻之間,大帳里就沒有一件完好的東西,連那件他平時舍不得碰的白虎皮床褥都被他一腳踢出了大帳,象一片破片落在地上,沾上了不少塵土。

「兄長——」馬種撲上去,一把抱住狂暴的馬超,生怕他又發狂。馬超奮力的將他甩開,怒聲大罵:「韓文約精明了一輩子,怎么生了一個這么蠢的畜生,兩萬五千騎兵就這么被人逼降了,這仗怎么打的?他要是稍微有用一點,老子會落到這個地步嗎?給我調集大軍,強渡渭水,老子要去劈了這個無能的畜生。」

「兄長,兄長,你不要這樣,我們還有機會啊。」馬種被馬超甩得站立不穩,嘶聲大叫道。

「還有個屁的機會。」馬超吼得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若的抱著腦袋,抽泣起來。他不敢相信,兩個時辰之前還覺得信心滿滿,覺得一天之後就能重創曹沖,然後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討價還價,要回親人,封侯拜將,沒想到半夜幾個消息傳來,把他的夢一下子打成了碎片。幾路大軍四面包圍,別說打上邽了,能不能逃出去都是個問題。雖然諸軍還有點距離,可是如果他還想打上邽,那就只有打破上邽一條路了,上邽如果不能打下來,他也沒有時間再撤,就是死路一條。

馬超很失望,他根本不相信這幾個時辰內他能打下上邽,上邽城里有近萬精銳,他沒有兩天時間消耗不掉一定數量的守備力量,就不可能攻入上邽,更何況他現在什么攻城器械也沒有,就是想以最原始的辦法附城,也需要大量的雲梯。現在比較現實的路只有一條,趁著南面的郝昭兵力比較薄弱的時候沖出去,取道武都逃回羌地。

「去把馬師叫來。」馬超忽然抬起頭。

馬師很快被叫來了,他看著兩眼通紅的馬超,忽然感到了一絲寒意,不由的哆嗦起來。

「你還有沒有辦法再進上邽城,今夜就打開城門。」馬超的聲音冷得象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

馬師下意識的想搖頭,卻又硬生生的忍住了。他出來的時候上邽就封城了,除了張松掌控的斥候,誰也出不了城,也進不了城,他根本回不去,就算回去了,也不可能今夜就打開城門。但是他感受到了馬超身上那種壓迫力極強的氣勢,只怕回答一個不字,自己的腦袋立刻就沒了。

「我試試。」馬師伸了伸脖子,費力的咽了口唾沫,死死的盯著馬超的大手。

「好,你立刻回去,我等你到明天早上。」馬超一揮手,把馬師趕出了大帳,陰著臉對馬種說道:「吩咐將士們人不脫甲,馬不卸鞍。我們還有半夜的時間,如果城門不能開,明天一早我們就起程。」他頓了頓,忽然想起去年也是這樣在望垣城將要撤走時,馬種傳來了冀城韋康投降的消息,救了自己一命。這次,自己還能有那么好的機會嗎?

難道真是殺俘不祥?馬超忽然有一個很怪異的念頭,眼前浮起了一張血淋淋的臉,沖著他發出無聲的狂笑,那是韋康,被他背信殺死的涼州刺史韋康。他心中一寒,連忙用力的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了出去,只是韋康的那張臉一直在他眼前晃動,似乎在笑他的愚蠢,笑他的失敗。

「拿酒來!」驚恐莫名的馬超大叫道。

¬¬————

出乎馬超的意料,馬師回到了上邽城,其中的過程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明明幾次他都要和巡夜的士兵撞個正著,可是都有驚無險,其中甚至還有士卒向他打招呼,把他當成了起夜的家伙,開玩笑的告訴他小心點,要是被將軍知道了,會割了他的家伙,讓他以後都尿在褲子里。馬師摸回了城,在南門找到了正在燈下看地圖的司馬懿。

司馬懿看到馬師的時候,十分驚訝,聽完他轉達的馬超的要求,他半天都沒有說話。

「不行。」司馬懿搖了搖頭:「現在西門是鄧士載把守,他做事很小心,他自己雖然不在那個小屋里,可是肯定會有人在,我們根本不可能有辦法接近那里,就算能接近,也沒有辦法從容的砍斷那幾根木頭,這么安靜的夜,一點點聲音都會引起警覺,更何況這么大的響動。」

馬師苦笑無語,他也知道司馬懿說得對,更重要的是,他從司馬懿的眼神中看出了膽怯。不錯,砍斷那幾根木頭,西門就不攻自破了,馬超攻進城來也不難,可是,他能抓住曹沖嗎?曹沖有騎兵保護,完全可能在馬超破城之前就跑了。別看他說得信誓旦旦的要與上邽共存亡,這些不過是騙人的,真正到了生死面前,他肯定第一個跑了。當官的都這樣,他見得多了。

對於馬超來說,破了上邽城,他就是勝利了,而對司馬懿來說,不殺死曹沖,那一切都是一場空,他不僅沒什么功勞,還要被牽連著降職,更要面對曹沖隨後而來的可怕報復。

他不是一個人,他如果被牽連進去,那么整個河內溫縣司馬家族都可能遭受重大打擊。所以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不敢動手。司馬懿細細的想了想,好象在公眾面前,馬師從一開始就是朱鑠的人,除了身邊的幾個貼身親衛,沒有人知道他和馬師私下見過面。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這個馬師實在太危險了。他瞟了一眼馬師,忽然笑了:「你我相識有多久了?」

馬師笑了一聲:「三年了吧,不過我們見面的機會不超過十次,其中還有三次是在這上邽城里見的。」他一邊說話,一邊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呷了一口,細心的品了品,意猶未盡的轉著手中精致的漆耳杯:「不過說來也怪,我和大人一見如故,比起那個朱元明來,可就默契多了。說句犯上的話,大人的心思,不用說出來,我也能猜個七八分。」

司馬懿笑了笑,將雙手籠到身前,向後靠了靠,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有意無意的瞟了馬師一眼,笑道:「那你能猜猜,我現在在想些什么?」

馬師也不抬頭,只是盯著那只杯子,沉默了半晌,忽然說道:「大人現在應該正在想,怎么處理我這個人,以絕後患吧。」他說完抬起頭來,微笑著看著司馬懿,只是臉色有些緊張。

司馬懿臉色不變,過了片刻也笑了:「和智者說話,就是省事。你既然能理解我的心思,我也就不多解釋了。你的家人,我會替你照顧的。」

「有勞。」馬師拱了拱手。

司馬懿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可惜,真是可惜。」然後站起身來,彎身向馬師行了一禮,馬師笑了笑,喝干了杯中的茶,起身撣了撣衣服,向司馬懿回了一禮,大步走了出去。兩個親衛跟了出去,不大一會兒,他們又走了進來,靜靜的站在一旁。

司馬懿看了看對面馬師用過的杯子,嘆惜一聲,舉杯對著空位示意了一下:「請!」然後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

夜,每一刻都成了難熬的光陰,馬超越等越覺得希望渺茫,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馬師能回到城中,能在這兩三個時辰之內就找開城門。他靜靜的坐著,覺得喝到嘴里的美酒都不如以往那么有滋味,吃到嘴里的肉,也失去平時的鮮嬾,如干柴一般難以下咽,兩個羌女小心翼翼的侍候著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馬種不在帳中,他帶著人在營門樓那邊觀察上邽城的動靜。其實在這夜里他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城頭隱隱約約的幾個火把,那是守城的士卒。要是有那個什么千里眼就好了,馬種嘆惜了一聲,曹沖手下的將軍人手一只千里眼,這讓馬種覺得羨慕異常。

東方漸漸的現出了魚肚白,馬種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喪氣的低下了頭,看來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回羌地去苟延殘喘,自己那些想法,從此就當個笑話一樣忘了吧。

「兄長……」馬種掀開馬超的帳篷,看著眼神迷離的馬超,欲言又止。

「嘿嘿嘿,你來啦。」馬超很怪異的笑著,搖晃著想站起身來,卻只是踉蹌了一下又坐倒了,他呵呵的笑道:「別皺著眉,不就是沒打贏嘛,沒……關系,咱們先……回去,到了秋天……再來。」

「喏。」馬種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轉身出帳。戰士們都起來了,正在吃早飯,輜重營的做好飯,已經開始忙著收拾帳篷,等戰士們吃完了飯,就可以整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