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九品(1 / 2)

曹沖 庄不周 3131 字 2022-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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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九品

曹丕的臉色很郁悶,很沮喪,司馬懿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其中的竅要,他低下想了想,輕聲笑道:「將軍,你熟讀經傳,精通古今政務,有些事,想必是比較明暸的……」

曹丕有些不悅的看著他,沒有說話,司馬懿所說的話里,前面的都是空話,他曹丕讀過經傳,精通政務卻談不上。但司馬懿說這些,肯定不是為了拍他一個空泛的馬屁,而是引出的後面的話,而且後面的話,想必是他不太精通的,所以司馬懿才要預先把他的面子顧好。他靜靜的看著司馬懿,淡淡的笑了一聲說道:「仲達,你我傾心相交,有些話,就直說吧。」

「喏。」司馬懿恭順的應了一聲,抬起頭盯著曹丕的前胸,眼光雖然沒有和曹丕對視,卻能將曹丕的神情盡收眼底,他清咳了一聲,接著說道:「當初叔孫通以一介儒生跟隨高祖皇帝,垓下一戰誅滅項王之後,以儒術進於高祖,高祖斥之以馬上得天下,叔孫通對之以『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之』,斯言誠為至理名言。」

曹丕「哦」了一聲,他明白司馬懿的意思了。儒術雖然不能打天下,可是卻能守天下,而且要守天下,非儒術不可,高祖皇帝也為說過『不用儒術,不知天子之貴重如此』,大漢用儒術治理天下數百年了,研究儒術的經學世家勢力不可輕視,他們在打仗的時候幫不上什么大忙,可是天下已經快要平定了,現在只剩下一個遼東還沒有臣服。公孫康兄弟不是什么大才,如果他和夏侯惇帶著數萬大軍兵臨城下,收復遼東只是個時間問題。

天下一統,那些縱橫沙場的將軍就沒有什么作用,相反會成為社稷不穩的因素,這個時候要倚仗的是那些世家大族,特別是那些研究儒術的經學世學,而這些人,在關東是最多的。曹沖手下最有學問的幾個大儒,不管是荀悅還是仲長統,不管是王朗還是許靖,都是汝潁、齊魯一帶的人,而他的那個女先生蔡琰直接就是陳留人。如果能拉攏住這些人,那么曹沖身邊的一半力量——而且是作用越來越大的一半力量——就會偏向於他,至少不會來反對他,朝庭就有不少重臣是兗豫青徐一帶的人,象那個現在深受天子器重的張昭張子布,就是徐州彭城人。至於丞相府那就更多了,數不勝算。曹操就是從這里起家的,他的部下,當然以這里的人為主。

這些人很重要,曹丕也知道,他不是不想拉攏他們,他也屈尊前去相邀了,禮數也很周全,是這些人看不起他,根本不理他這一套,要不然,他也不會這么生氣。

「如今天下將定,名將的重要性逐漸將退讓於名儒,車騎將軍一心只在工商,對儒學不甚看重,正是將軍與這些世家相交的好機會啊。」司馬懿試探性的說道:「車騎將軍雖然在襄陽、長安學院設立經學院,可是這些經學只是研究學術,仕進之途卻不順暢,他們不僅要先通一經,還要在鄉縣任教三年,才能進入官吏選用。這些都是把經術當成和木匠一樣的手藝,豈會得到那些名儒的青睞?車騎將軍招攬到的,大部分不過是宋忠子、仲長公理一樣純粹醉心於學術的迂腐之人,哪里會有什么治國賢才,這些都是老天留給將軍的,天與不取,不祥啊。」

曹丕苦笑了一聲,有些無奈,有些氣憤的說道:「仲達,實話和你說,不是我不想招攬他們,是他們一個個清高名世,不願與我這等俗人相交。我讓叔業(鮑勛)去見他們,他們一個個都答應得好好的,說是要鼎力相助,可是就是沒有任何實際行動,你看我的鎮東將軍府現在有幾個名人?比起倉舒那人才濟濟的車騎將軍府可差遠了。」曹丕越說越覺得喪氣,再也不能安靜的坐在席子上,他站起身來,煩躁的走來走去。

司馬懿略微思索了一下,微笑著說道:「將軍,懿以為,他們的擔心是有些道理的。」

曹丕站住了腳步,猛的回過頭來,不解的看著司馬懿,過了半天才說道:「仲達,你說什么?」

司馬懿笑了笑說道:「將軍,我是說,他們既然答應了將軍,卻又沒有實際行動,表示他們並不是不想與將軍合作,只是有些問題沒有搞清楚之前,他們有些顧慮罷了。」

「顧慮,什么顧慮?」曹丕追跟著問了一句。

司馬懿欲言又止,仿佛有些膽氣不足的看了一眼四周,曹丕掃了一眼四周的親衛,揮了揮手,把他們全趕了出去,這才回過頭來對司馬懿說道:「仲達,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司馬懿苦笑了一聲,無奈的說道:「將軍應該還記得我是如何進入丞相府的吧?」

曹丕一愣,想起當初司馬懿推三阻四的不想出仕,結果差點被曹沖派人給殺了,這才被逼無奈的成了丞相府一員,不由得一笑:「仲達,虧得你機警,要不然真不知道後果會如何呢。」

司馬懿揉了揉鼻子,也覺得有些後怕似的,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當初天下未定,丞相忙於軍國大事,不用儒者寬恕之心,行法家嚴刑峻法,丞相府中縱使是知名儒臣,略微有些小的過錯,也可能被鞭笞,將軍想必不知,何叔龍(何夔)身邊常帶著毒葯吧?」

「毒葯?」曹丕吃了一驚。

司馬懿連忙搖搖手道:「將軍不必吃驚,何叔龍帶著毒葯,可不是想對丞相大人有所不利,而是生怕一時過錯而受辱而已。何叔龍乃陳郡名士,其曾祖曾為安帝時車騎將軍,其人與母兄居,以孝友著稱,袁術嘗脅令其說降太祖,為其所拒,名聞於淮南,他在丞相府依然不能自存,其他人可想而知了。」

曹丕抬起手,摸著頜下的胡須沉默了半晌。曹操性子急,又是個信奉法家的強權人物,手下人稍有差錯,拉出去扒了褲子打屁股的事時有發生,在丞相府的掾屬的不止一個兩個被打過,司馬懿說的這個何夔性格又強直,倒是真有可能帶著毒葯以救自全。名士嗎,當然要面子,這么一個大人物在大眾廣庭之下被人脫了褲子打屁股,確實有些不太好看,與刑不上大夫的古禮也頗不符,難道那些名士就是因為這個不願意入府做事?

「丞相大人久在軍中,用軍中之法行事,也是在所難免之事。」曹丕不好說曹操的不是,一來他不敢說,二來他說了也不是好事,司馬懿他們家家規極大,很重孝道,即使他現在也是個丞相府的官吏了,回家的時候看到老子司馬防還是畢恭畢敬的,吃飯的時候老子不動筷子,他們弟兄幾個也不敢動。在這樣的人面前說曹操的不是,只怕反而會受到司馬懿的鄙視,落一個不孝的印象。「不過如今天下將定,時移境遷,自然不會那么嚴苛了。」

司馬懿笑了笑,連連點頭:「將軍寬宏待人,自然不會如此,我說這個,只是說以前的情況對那些世族的吸引力不大。他們本不是治亂之才,又有這些嚴刑峻法如攔路虎一般,他們不願入府做事,也在情理之中。等到將軍用事,以禮待人,他們消除了疑慮,自然不會再有擔心了。」

曹丕哼了一聲,等我當了政,還需要拉他們來撐門面嗎,關鍵的是現在,而不是以後。他揮了揮手,對司馬懿示意不用再繞圈子了,直接說點有用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不知將軍想過沒有。」司馬懿賣了個關子。

「什么問題?」曹丕有些不快的皺著眉頭。

「天下有事,丞相大人三出求賢令以應時節,丞相府內固然有不少謙謙君子,可是也有不少凶佞之人,丞相要倚仗他們做事,自然要寬容他們一二。陳長文雖為風紀之職,可是他並無實權,一有糾察,輒為丞相寬恕,郭奉孝有奇才,雖品行不端,卻是丞相極親近之人,丁文侯(丁斐)能將官印賣了換餅吃,屢次違法,卻退而又進……」

司馬懿說了一半,停住了嘴,不過曹丕明白了他的意思,丞相府中小人多,君子少,這些以經術為根基的人不願意與這些人為伍,所以不願意來做官,不願意同流合污。曹丕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要按這個說法,那曹操顯然就是品行最不端的了,他從小就是洛陽城里的一個惡少年,到現在六十多年了,已經是大漢朝最顯赫的丞相大人,可是依然不是那種謙謙有禮的君子,司馬懿雖然沒有說曹操是小人,可是這話里卻透著這樣的意思,這讓曹丕有些不太願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