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2 / 2)

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2328 字 2022-09-20

季長川自飲了一杯酒。

當年,十九歲的袁傅踏著至親骨肉的屍體帶兵殺進皇城,從始至終他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自此袁傅平步青雲,威震南北,對於大魏百姓而言是個不敗的神話,但對於文武百官甚至皇帝而言,也許就是噩夢了。

「真狠。」余飛嘆道。

宇文鈞笑笑,「不狠也當不了大魏第一人。」

這大約也是二十六年來無人能動搖得了他在朝中地位的原因之一了。

坐在身側的項桓靜靜地不說話,他像是望著場上瞬息萬變的刀劍,又像是透過那些刀光劍影看著別的什么。

「十九歲功成名就啊,還有那暴脾氣……」季長川輕聲叨念,轉目掃到那個頑石一樣的少年時似乎想到什么,正要發笑,演武場里比試的兩個人卻突生變故,持刀的劉家公子被指揮使一劍崩得武器脫了手,而好巧不巧,那柄刀的刀尖去勢難收,竟直逼武安侯。

在場的人臉色驟然大變,咸安帝幾乎是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唯有季長川還一副懶散模樣。

袁傅彼時正在垂眸喝茶,耳畔聽得風聲靠近,凌厲地一抬眼,他長臂伸出,迎向刀光徒手接住了那柄長刀。

動作何其利落!

袁傅放下茶杯,忽將刀柄掉了個頭,凌空一擲,原封不動的推了回去。

百官們還未及松一口氣,轉瞬便明白過來,武安侯發了火,他顯然是准備殺了丟刀之人。

場上的劉家公子明顯被嚇蒙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自己平日所熟悉的刀刃已然成為了要命的利器,六親不認地朝主人奔來。

雷霆般霸道異常。

沒人敢硬接這一刀,有自知之明地都知道上去就是個死。

季長川一句感慨未及出口,余光驀地見得一個身影閃過,他回過神想拉時早已遲了,當即罵道:

「媽的,才想說像你,你這臭小子就的真去了!」

項桓是提著他的長.槍躍上演武台的,當他置身在刀鋒下時,才深刻的感受到那股凜冽迫人的氣勢,劈山分海,是見慣了殺戮的人才會有的力量。

這會他想起不久前大司馬講過的,武安侯三箭定長安的故事。

但已遲了,不過遲了就遲了,他動手從不後悔。

四周傳來驚呼聲與季長川的罵聲,金鐵相撞,錚然一陣巨響,隱約從足下擋開了一小股的風,沙塵驟起。

長刀在半空打了個旋,哐當落於地面。

周圍鴉雀無聲。

他手里的銀槍卻似嘶鳴般震顫未止。

長刀斷了。

長刀斷了……

在許多人的印象中,大魏無人能抗住武安侯下了殺心的這一招。所以當看見那個持槍的少年安然無恙地站在台上時,幾乎每一個人都不自覺地離席而起。

只有項桓自己知道,那一刀的力道有多大。

好似某種本能,他猛然抬頭,對面負手而立的是袁傅高壯的身軀,濃黑的氅衣帶著難以抗拒的雄威隨風朝他襲來。

而他的背後,不知幾時季長川已悄然站定,筆直地與之對望。

大魏朝的兩座險山就如此左右對峙著。

但袁傅卻沒有閑心和這位凱旋的將軍視線交匯,反倒是眯眼打量了項桓半晌。

「叫什么名字?」

他神色平靜,不卑不亢地仰起臉:「大司馬麾下左中郎將,項桓。」銀槍上劃過一縷耀眼的光芒,映著那雙毫無畏懼的眼眸,散漫中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狂妄。

「小孩子不懂事,沖撞侯爺了。」季長川面上掛著笑,抱拳行了一禮。

「小孩子?」袁傅回過神時,才認真咂摸這個詞,看著項桓笑說,「是啊,真是個小孩子。」

可能是對這個稱呼甚覺不悅,項桓皺了皺眉,眼神冷下來。

「你多大了?」

「虛歲十九。」他低聲回答。

袁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輕笑一聲,因得他這笑,旁邊提心吊膽的文武官員才算是三魂七魄順利歸位。

「是個可造之材。」從他口中道出的誇贊總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意思。

「侯爺是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你可別得意忘形了,還不道歉?」

季長川這話是給項桓找台階。

他在腦後大掌的威脅下,低著頭拱手作揖。

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想必武安侯也不好得同一位少年計較,倒也任由他們倆顧左右而言他地全身而退。

項桓跟著季長川慢騰騰地走下台階,腳剛踏上地面又莫名地一頓,隨後轉過頭。

數步外的袁傅在接觸到那目光時,長眉竟不自覺地擰了擰,生平難得有所觸動。

而此後每回想起,他總是忘不了當時所見的,那雙眼睛。

冷冽,倨傲,但又像燃著一簇不滅的火,無比明亮。

*

在席上落座,項桓聽了一路的竊竊私語,連隨意舉目四顧,都能接收無數羨慕欽佩的眼神。

他默默地將被震得險些失去知覺的右手藏在了身後,高深莫測地挺直背脊。

但這么坐久了也還是難熬,剩下的比武他無心再看,找了個借口三人先撤了。

「你還真是不怕死,袁侯爺的刀都敢正面擋。」

余大頭撫著胳膊嘖嘖稱奇,「這趕著送命的精神一點也沒變啊。」

項桓松活自己發麻的手腕,不在意道:「那么惜命,還打什么仗?」

余飛繼續摸胳膊,但這回覺得他有理了:「也是。」

「不過你到底沖動了些……」宇文鈞捏著腰搖搖頭,「畢竟是武安侯,不同於尋常人的。」

「知道。」他應完,靜了好一會兒突然停下腳看向余飛,「我從剛才就想問了。」

「你干什么老摸胳膊?」

余大頭邊揉邊道:「我狩獵的時候傷了胳膊啊……那你呢,你不一樣摸手?」

項桓翻了個白眼,「我這是震傷的。」

說完兩個人又齊齊盯著宇文鈞,後者倒是很大方:「看小桓擋刀太意外,起身的時候閃到腰了。」

「……」余飛無言以對地齜牙,滿不在乎地撓撓頭,「小傷,小傷,找個大夫抓點葯擦一擦就行了。」

項桓探入懷中摸索,一面問他:「你帶錢了嗎?」

後者連找都沒找,「我沒帶啊,誰跟陛下打獵還帶錢呢……」

這回倒不用兩個人去盯宇文鈞了,他先就如實搖頭。

「我也沒帶。」

三只鐵公雞大眼瞪小眼,大魏最窮的後起之秀居然扎堆了,也許是皆被各自的兩袖清風怔住,一時間無人說話。

宇文鈞思忖片刻,卻是第一個打破僵局的:「這樣吧,我家離得近,我回去拿。」

項桓起了個念頭,伸手拉住他,「誒,不用。」

他星眸里忽然泛出光彩,笑道:「我帶你們去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