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2 / 2)

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2246 字 2022-09-20

他一腦袋栽下去,輕輕的一聲響,抵在了宛遙肩膀。

那是一種說不出重量,分明很重可又無端有些發輕。

她無措地晾著雙手,怔忡好一會兒才想起把人抱住,免得再往下滑。

「項桓?項桓……」

半晌沒人應答。

宛遙緊緊攬著他的腰,埋首在胸膛呼吸著衣衫間濃重的血腥味,似乎只有拼命用力,雙臂才不至於抖得那么厲害。

「項桓。」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誰傾訴,「我殺人了……」

可她知道他聽不見。

*

平靜的長安城郊在這日迎來了一場喧囂,遠近二十余里盡被官兵封鎖,直到下午才陸續放行。

官道邊的茶寮,上至老板娘,下到燒火夫,一個不剩的全數被押進了刑部大牢等候審問。

季長川翹掉了今早的朝會,接到消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善後。

當駐高山集的虎豹騎恭敬地把一地蠻人屍首亮給他看時,季長川隱約頭疼地摁了摁眉心,尤其對方還好心地將屬於折顏部大王爺的那具單獨挑了出來。

頭就更疼了。

「先……」他自己都語塞了下,「先抬去鴻臚寺,再找人到大理寺和刑部通報一聲。」

「是。」

季長川在原地輕嘆一聲,發現自己這個徒弟隨著年齡的增長,給他丟的爛攤子是一件比一件麻煩了。

外面亂成什么樣,項桓是一無所知,失血後他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連少有的幾回蘇醒,意識也不甚清晰。

午後的太陽綿軟而慵懶,夏風吹響了屋檐清脆的鈴鐺。

室內臨窗的床榻上,被衾被日頭曬出了溫度,搭在床沿邊的一只手骨節分明,虎口有明顯的厚繭。

忽然,那指尖迎著陽光輕微地一動。

項桓在細碎的金黃中睜開了眼。

卧房下了簾子,滿室清幽,唯有幾縷灼熱的烈陽桀驁不馴的從縫隙中鑽進來。

毫無疑問這是他的房間。

不過幾時回來的?

記憶出現了斷層,他要起身,肩膀的傷口倒是十分誠實地開始喊疼。

項桓被痛出口涼氣,齜牙咧嘴地半靠在床,冷不防一轉頭,看見一個安安靜靜的人,正撐著腦袋淺睡在床邊。

他把半口涼氣緩緩吞回腹中,暗自咬牙地活動起筋骨。

久未松活的四肢立時噼里啪啦地作響,能感覺到沉睡的血液重新在身體中流淌開來。

不知睡了多少天。

家里靜得聽不到雜音,周圍一個下人也沒有,不時只聽得耳畔清淺均勻的氣息聲。

項桓將不曾受傷的那條胳膊掄成圓圈,手指一面按壓上面的肌肉,目光打了個轉,最後落在宛遙臉上。

她好像睡得很香甜,周身隨呼吸上下起伏,還不見有要醒的跡象。

這個位置剛剛好,那幾道倨傲的陽光灑了大片在臉頰,金粉似的,鋪著一層,細細的絨毛泛起光暈,項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個詞。

黃毛丫頭。

他在心里笑。

宛遙的青絲是很長的,瀑布般的散在後背,又從中梳了一條小辮,辮子里卻有一縷卷成了個圈兒,淘氣地鑽了出來。

項桓看著看著,心中便癢癢的,忍不住想把那幾絲頭發捋直。

一向控制不了手欠的欲望,他悄然俯身,動作緩慢的蹭至床沿,並攏的指尖沿璀璨的陽光往上探去。

少女細嫩的肌膚一塵不染,白皙得毫無雜質,眼見著就要碰到發梢。

對面的人始料不及地顫了顫眼睫——這是醒來的前奏!

項桓嚇了一跳,急忙飛快退回床頭,七手八腳地給自己蓋被子,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靠在旁邊。

他坐在那兒看了一陣。

然而宛遙睡醒的過程卻顯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胳膊撐太久的緣故,她咬住唇,吃力地緩了半晌才慢慢的放下來,整個人僵硬無比的支起身,一眼望見他,反而沒精打采地說道:

「……你醒了?」

項桓皺眉盯著她看:「你傷哪兒了?這么難受。」

「我不是受傷。」宛遙正打算起來,一不留神似牽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她一臉難以言喻。

「我只是……」她勉強扶著腰站直,小聲解釋,「上回跑得太厲害……」

項桓聽完就是一愣,她沒說得太清楚,但是不難明白,等反應過來之後,他岔氣般的輕笑了一聲,緊接著細細回味了一遍,彎起嘴角不厚道地看笑話。

宛遙咬牙翻了個白眼,「……笑什么,還不是你害的。」

她艱難地轉身,一步一挪地去桌邊倒水。

項桓從生下來就滿地跑,精力旺盛得像只野猴子,活到這么大,頭次看見跑步跑到肌肉酸疼至此的人,不禁十分新奇。

他光是笑還不算完,接過宛遙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開始大言不慚:「宛遙,你好像老太太。」

「……」

終於知道為什么天底下那么多人看他不順眼了!

宛遙想去抄床尾的枕頭扔他,剛彎腰就感受到來自肌肉的呼嘯,居然定在那里。

對面的笑聲來得更欠扁了,簡直收不住勢,略微鋒利的虎牙白瑩瑩的,難得有無害的時候。

項桓還端著茶碗,枕頭便迎面而來,他邊笑邊擋開。

「喂,我還傷著呢。」

宛遙沒搭理他,兩個枕頭無縫夾攻,他護住水不讓茶灑出,無賴地笑道:「別丟了。」

「回頭我帶你上校場跑圈,保證下次你再跑十里都不會腿軟,怎么樣!對你夠好吧。」

居然還有下次!

她一個軟枕砸過去,咬牙切齒:「不怎么樣!」

一輪角逐還未分出勝負,門外忽有人進來,走得風馳電掣。項夫人去得早,項侍郎又未曾續弦,故而項家的幾個兄妹歪七扭八地長了數年,形態各異。

項圓圓是家里唯一的明珠,還沒學會什么叫識相,一進門見得此情此景,張口就嚷嚷,「哥,你又欺負宛遙姐姐了!」

項桓剛隔開對面的靠枕,迎面就接了一口黑鍋,轉頭反駁:「你瞎啊,挨打的明明是我,我哪兒欺負她了?」

宛遙干著缺德事,反而莫名被歸為弱勢一方,不免有些虧心,忙訕訕地把手里的「凶器」背到背後。

項圓圓賣親哥賣得理直氣壯:「那肯定也是你不對在先,平白無故,誰吃飽了撐的來揍你啊。」

後者立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二對一孤立無援,他齜了齜牙,無話可說。

「你跑來湊什么熱鬧?……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趕緊滾,別妨礙我休息。」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帶著笑意薄責道:「小桓,不可以對女孩子家這么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