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三章(2 / 2)

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2443 字 2022-09-20

什么?

昨天?!

虧她還千叮嚀萬囑咐這三日不能出去的,自己成天在家縮成鵪鶉,他倒好,居然那么早就開始在外面禍害人了!

難得宛遙如此好脾氣,也快給氣成了一只刺蝟。

筷子狠狠的朝碗里一戳,白花花的米飯里赫然騰出個大洞。

*

山梁鎮事發後的第十日,報曉的晨鍾一如既往的綿長深遠,一波隨著一波,漣漪般擴散。

而伴隨著鍾鼓聲的,是四面八方沉重的響動,金屬與木質物的撞擊交鋒。

東西南北十二扇大門同時落鎖下栓,長安正式封城。

「再燒點,再燒點……角落里也別忘了。」

不知是誰起的頭,街坊四鄰接連在家中院中焚艾,隔著牆都能聞到一股煙味,滿世界雲霧繚繞。

「哎,早知道前天我嬸兒回鄉下,就該跟她一塊兒走的。」旁邊一戶富貴人家的夫人正在吩咐仆婢熏艾,「南邊折騰多久了,都沒個下文,等官府想出法子也不曉得要耗到幾時。再這么下去,連艾草的市價都要漲了。」

男主人低聲勸道:「你別這么想,回去了也不見得就能避難,萬一那葯方制出來了,咱們又遠在千里之外,豈不是得不償失么?」

「眼下也只能這么想了……」權當做安慰。

這場疫病擊潰帝都的速度比宛遙想象中還要快,白天街巷中總能聽到衛兵抓人的聲音,一入夜又是靜得可怕的巡防腳步,四處人人自危。

等她再次走出府時,外面早已是令人膽寒的荒涼。

街頭巷尾的店鋪還在經營,小攤也照舊擺著,只是大家臉上都蒙著一張布巾,試圖通過這樣蒼白的方式來阻隔那些無孔不入的疫毒。

饒是瘟疫已蔓延至此,他們依然放不下手里微末的小本經營,這約莫就是一切繁華之下掙扎生存的小人物。

街市的行人明顯變少了,反倒是巡城的羽林軍和金吾衛處處能見。

宛遙走在其中,看著身邊行色匆匆,掩面捂口的過客,不由讓她感覺到一絲變天的可怕。

偶爾禁軍押著一個周身罩著麻袋的人趕上平頂車,附近的百姓便會避之不及地躲開數丈之遠。

這段時日,榮華奢靡,遍地黃金的長安,最熱鬧的地方居然是醫館。

抑制病情的葯方遲遲沒有著落,幾乎全城的葯堂葯鋪皆被調動起來,或是備葯,或是出診,大夫和太醫們一起通宵達旦。

宛遙姑母的醫館里燈火通明,忙碌的人不少,但看病的反而不多,葯童學徒都緊趕慢趕的碾葯抓葯,等著給城東的疫區送去。

陳大夫坐在里間的書房內,地上、桌上鋪滿了醫書。

宛遙跟著幫他整理翻看。

「先生。」她正攤開一冊書,「我見這書上說,大魏醫治瘟疫的歷史算起來快有五十年,從前也有過大面積的疫情爆發。那時的疫病和如今南方的瘟疫有什么不同嗎?」

陳先生聞言放下手里的事情,那神情倒是想起什么來,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模棱兩可的。

「章和十三年的時候,河東道一帶鬧飢荒,死了不少人,屍首堆積如山。但凡荒年和戰事的年月,瘟疫總是伴隨而行的,那會兒也是成群的災民往西逃難,將疫情帶到了長安。」

宛遙正襟危坐地聽著:「後來是如何解決的呢?」

「敬德皇後精通醫理,又正得宣宗的寵愛,於是帶領太醫署的御醫親自專研葯方,最後才平息了災情。」

聖母拯救蒼生的故事,她年幼時也沒少聽母親講起,雖說茹太後算她半個干奶奶,然而到現在宛遙才隱約覺得這種傳奇人物離自己有些近了。

「既是抑制了災情,那……葯方總歸是有的吧?這樣重要的東西,太醫署應該存著備份,不至於丟失才對。」她問。

「葯方有是有的。」陳先生惋惜地搖頭,「然而此次的瘟疫和幾十年前的又不太一樣,同樣的方子服下去只有片刻起色,很快病情就會卷土重來。」

神醫華佗有「對症下葯」一說,疫毒不同,相應的用葯也會不同。

宛遙也算是醫館中為數不多給疫病患者把過脈的人了,她朝陳大夫頷首,「先生,我能看看那道方子嗎?」

病來可以如山倒,然而一道有效的葯方卻得經過無數次嘗試才能得其一二。

迄今為止,太醫署也只是公布了能提前預防的方子,讓百姓每日服用,而根除疫病的進程尚在原地踏步。

官府倒是給了個方便,解去城內各大醫館的宵禁,好使葯草的配用更為通暢。

傍晚時分,夏日的晚霞把濃重的色彩灑在木桌的紋路間,地氣的余溫還沒有散,加上熬煮湯葯的熱流,整個醫館悶得人難受。

桑葉端著托盤掀簾子走出來。

沐浴在夕陽中的少女寧靜柔和,側臉是薄薄的一層黃暈,肌膚晶瑩得像敷了粉。

那是一個只要讓人看了,心里便會靜下來的女孩。

「姐姐。」

手邊多了一杯冒寒氣的冰鎮酸梅湯,宛遙從一堆醫書里轉過頭,正見得這個帶著面具的小男孩站在她身邊。

「給我的?謝謝啊。」

她接過來。

一眨眼,桑葉已經在陳先生手下學了兩三個月,這段時間里的規律飲食和作息令他飛快成長,身形如春草般迅速拔高,也不似初見時那么瘦弱了,長了不少結實的肉。

宛遙喝了一口,支頭打量他的同時,伸手去在他胳膊上輕拍了兩下。

「這些天身體沒有不適之處吧?聽先生說你學得很認真,若有哪里看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桑葉忙道:「我不要緊,你才是要多休息。」

「嗯。」她笑著說好。

「趁現在有空,把你近來的功課給我瞧瞧吧。」

「好,我這就去。」

他風風火火的,撒腿就准備回去拿,就在此時,冷不防醫館外面突然跑進來一個人。來者步伐踉蹌,身形不穩,幾乎是一口氣撲到桌上的。他艱難地抬起臉,蒼白的嘴唇嘶啞地朝眾人求助:「救我……救救我……」

面色蠟黃,紫斑遍布,一看便知是個染瘟疫的病患,這些日子這種病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在場的醫士雖已見怪不怪,對此病卻也心生畏懼,當下惶恐地成圓狀散開。

桑葉拉著宛遙疾步退到安全之處,只見那病人有氣無力地朝他們伸出手……

忽然,身後一只套著皮套的大掌攤開,猛地拽住其衣襟,幾乎毫不費力地將人拎起,動作利索地丟到了門外的平頂車上。

堂內的少年玄甲明光,軍裝襯得他更加銳利也更加鋒芒畢露,就像他慣常使用的那把雪牙槍一樣。

「項桓!」宛遙眸子里閃出細微的光,視線定在對面的年輕軍官身上。

他仿佛很疲倦地捂著脖頸轉了轉頭,大步進門,手腕還在放松似的活動。

「真是要熱死了,一天到晚這樣的能逮十幾個。」

桑葉在看見項桓那一刻,燦爛如花的笑容頃刻地就往下垮,眼睛里寫滿了嫌棄。

宛遙奇道:「你怎么來了?」

「昨天巡城,剛剛才交班,路過這兒想著來討口水喝……快渴死我了。」他摘了皮套,順手一撈,把她面前那碗酸梅湯抄起來一飲而盡。

桑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