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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正是從大哥在上陽谷戰死之後開始,項南天便不再教他練功, 也不再讓他習武。
甚至某一日翻出家中的武器盡數燒毀, 並責令所有人從此不能動兵戈,決心要棄武從文。
年幼時他想不明白, 在北征的途中,崗哨里漫漫長夜, 項桓有過許多的猜測。
但仍對父親的這份謹小慎微無法苟同, 他身在將門, 所向往的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大江東去,萬馬奔騰, 流不盡的英雄血。
而項南天的棱角已經被世俗磨平了,根本不懂他的志向。
「我沒有錯。」
項桓在心中倔強的想。
哪怕自己披荊斬棘地回來, 也未曾收到家中人的喝彩,他仍舊執拗地想, 「我沒做錯。」
耳畔微風徐徐, 交織的樹葉聲中隱約有清淺的腳步,長年征戰的本能令項桓猛地轉過頭。
月光下的少女瘦小而單薄,流水般的星辰在她身上照出零碎的疏影, 那雙眼睛干凈明朗, 好像能夠燦然生輝。
她似乎退縮了一下, 隨即才站在那里與他對望。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場景讓項桓感到一絲熟悉,仿佛在記憶里重復過許多次一樣,月夜、清風,一並連人都不曾變過。
他微微愣住,很快收回視線,只信手摸了摸皮膚上被抽出的血痕,隨意說:「帶葯了嗎?」
然後又莫名改口:「算了,一點小傷。」
說不出為什么,宛遙在這一刻打心底里松了口氣,唇邊露了個笑,食指抬起,給他看上面掛著的紙包。
「我帶了。」
「就猜到今天會出事。」她撿了張石凳坐下,邊拆繩子邊說,「過來,我給你上葯。」
項桓仍在舊時的那個位置落座,垂目見她翻出一堆瓶瓶罐罐。和從前稀里糊塗一把抓的樣子不同了,她化開葯粉的動作很嫻熟。
「我拿了些棒瘡膏來,擦兩日就能好,會比從前痊愈得更快。」宛遙拿絹帕沾去他唇角的血漬,繼而熟練地替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的傷。
葯膏中加了薄荷消腫,塗在傷處清清涼涼的,他眉宇間的神情明顯緩和不少,只是仍不言語。
宛遙擦葯的時候,偷眼瞥了項桓幾下,半是玩笑地問:「又和你爹吵架了?」
他沒做聲,鼻中發出不屑的輕響,將頭別向他處。
「你啊,和項伯伯兩個人都是倔脾氣。」宛遙無奈道,「但凡有一個肯服軟,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憑什么要我跟他服軟?」
「他到底是你爹,有爹向兒子服軟的嗎?」她搖搖頭,「怎么樣面子上也過不去。」
項桓好似見怪不怪般冷哼,一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表情,「反正你們都幫著他說話。」
「我沒有啊。」
「沒有?」他輕笑出聲,分明不相信,「我還不清楚你……」
話未說完,項桓見她忽將自己的衣袖往上擼,眼神立時微變,急忙飛快抽開。
宛遙的反應不及他迅速,卻也隱隱地瞧到了什么,一把拽住他衣擺。
「我葯還沒擦完呢,你躲什么?」
他突然不耐煩地要起身,「不用了,它自己能好。」
項桓做人就跟他那柄自小不離手的槍一樣直,撒謊的樣子瞧著極其別扭,好似整張臉都寫滿了「口是心非」四個字。
宛遙揪著他的袖子讓他站住,「沒事你作甚么心虛?伸手給我看。」
「看什么看。」項桓避了她兩回,奈何宛遙不放手自己又不能動武,一時間不勝其煩,「男女授受不親你知不知道?」
「那不一樣,我是大夫。」
「你說是就是?那我還是醫聖呢。」
分明感覺講完這句話之後,拉著他胳膊的五指從握變成了掐,力道不小,主要是指甲挺深的,大概修得很纖細。
項桓在她這番堅持中到底敗下陣來,沒脾氣地由她摁了回石凳上。
宛遙重新將他的袖擺一寸寸挽上去,虯結的肌肉間交錯著兩道鞭痕,鞭痕中夾著一條劍傷,傷口的皮肉還未長好,血紅的往外翻卷。
似乎瞧見她皺眉,項桓抬手在額頭不甚在意地抹了抹。
宛遙看了他一眼,說:「什么時候的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