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壹一零章(2 / 2)

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2601 字 2022-09-20

「先……」他自己都語塞了下,「先抬去鴻臚寺,再找人到大理寺和刑部通報一聲。」

「是。」

季長川在原地輕嘆一聲,發現自己這個徒弟隨著年齡的增長,給他丟的爛攤子是一件比一件麻煩了。

外面亂成什么樣,項桓是一無所知,失血後他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連少有的幾回蘇醒,意識也不甚清晰。

午後的太陽綿軟而慵懶,夏風吹響了屋檐清脆的鈴鐺。

室內臨窗的床榻上,被衾被日頭曬出了溫度,搭在床沿邊的一只手骨節分明,虎口有明顯的厚繭。

忽然,那指尖迎著陽光輕微地一動。

項桓在細碎的金黃中睜開了眼。

卧房下了簾子,滿室清幽,唯有幾縷灼熱的烈陽桀驁不馴的從縫隙中鑽進來。

毫無疑問這是他的房間。

不過幾時回來的?

記憶出現了斷層,他要起身,肩膀的傷口倒是十分誠實地開始喊疼。

項桓被痛出口涼氣,齜牙咧嘴地半靠在床,冷不防一轉頭,看見一個安安靜靜的人,正撐著腦袋淺睡在床邊。

他把半口涼氣緩緩吞回腹中,暗自咬牙地活動起筋骨。

久未松活的四肢立時噼里啪啦地作響,能感覺到沉睡的血液重新在身體中流淌開來。

不知睡了多少天。

家里靜得聽不到雜音,周圍一個下人也沒有,不時只聽得耳畔清淺均勻的氣息聲。

項桓將不曾受傷的那條胳膊掄成圓圈,手指一面按壓上面的肌肉,目光打了個轉,最後落在宛遙臉上。

她好像睡得很香甜,周身隨呼吸上下起伏,還不見有要醒的跡象。

這個位置剛剛好,那幾道倨傲的陽光灑了大片在臉頰,金粉似的,鋪著一層,細細的絨毛泛起光暈,項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個詞。

黃毛丫頭。

他在心里笑。

宛遙的青絲是很長的,瀑布般的散在後背,又從中梳了一條小辮,辮子里卻有一縷卷成了個圈兒,淘氣地鑽了出來。

項桓看著看著,心中便癢癢的,忍不住想把那幾絲頭發捋直。

一向控制不了手欠的欲望,他悄然俯身,動作緩慢的蹭至床沿,並攏的指尖沿璀璨的陽光往上探去。

少女細嫩的肌膚一塵不染,白皙得毫無雜質,眼見著就要碰到發梢。

對面的人始料不及地顫了顫眼睫——這是醒來的前奏!

項桓嚇了一跳,急忙飛快退回床頭,七手八腳地給自己蓋被子,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靠在旁邊。

他坐在那兒看了一陣。

然而宛遙睡醒的過程卻顯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胳膊撐太久的緣故,她咬住唇,吃力地緩了半晌才慢慢的放下來,整個人僵硬無比的支起身,一眼望見他,反而沒精打采地說道:

「……你醒了?」

項桓皺眉盯著她看:「你傷哪兒了?這么難受。」

「我不是受傷。」宛遙正打算起來,一不留神似牽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她一臉難以言喻。

「我只是……」她勉強扶著腰站直,小聲解釋,「上回跑得太厲害……」

項桓聽完就是一愣,她沒說得太清楚,但是不難明白,等反應過來之後,他岔氣般的輕笑了一聲,緊接著細細回味了一遍,彎起嘴角不厚道地看笑話。

宛遙咬牙翻了個白眼,「……笑什么,還不是你害的。」

她艱難地轉身,一步一挪地去桌邊倒水。

項桓從生下來就滿地跑,精力旺盛得像只野猴子,活到這么大,頭次看見跑步跑到肌肉酸疼至此的人,不禁十分新奇。

他光是笑還不算完,接過宛遙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開始大言不慚:「宛遙,你好像老太太。」

「……」

終於知道為什么天底下那么多人看他不順眼了!

宛遙想去抄床尾的枕頭扔他,剛彎腰就感受到來自肌肉的呼嘯,居然定在那里。

對面的笑聲來得更欠扁了,簡直收不住勢,略微鋒利的虎牙白瑩瑩的,難得有無害的時候。

項桓還端著茶碗,枕頭便迎面而來,他邊笑邊擋開。

「喂,我還傷著呢。」

宛遙沒搭理他,兩個枕頭無縫夾攻,他護住水不讓茶灑出,無賴地笑道:「別丟了。」

「回頭我帶你上校場跑圈,保證下次你再跑十里都不會腿軟,怎么樣!對你夠好吧。」

居然還有下次!

她一個軟枕砸過去,咬牙切齒:「不怎么樣!」

一輪角逐還未分出勝負,門外忽有人進來,走得風馳電掣。項夫人去得早,項侍郎又未曾續弦,故而項家的幾個兄妹歪七扭八地長了數年,形態各異。

項圓圓是家里唯一的明珠,還沒學會什么叫識相,一進門見得此情此景,張口就嚷嚷,「哥,你又欺負宛遙姐姐了!」

項桓剛隔開對面的靠枕,迎面就接了一口黑鍋,轉頭反駁:「你瞎啊,挨打的明明是我,我哪兒欺負她了?」

宛遙干著缺德事,反而莫名被歸為弱勢一方,不免有些虧心,忙訕訕地把手里的「凶器」背到背後。

項圓圓賣親哥賣得理直氣壯:「那肯定也是你不對在先,平白無故,誰吃飽了撐的來揍你啊。」

後者立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二對一孤立無援,他齜了齜牙,無話可說。

「你跑來湊什么熱鬧?……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趕緊滾,別妨礙我休息。」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帶著笑意薄責道:「小桓,不可以對女孩子家這么凶的。」

由於整間客棧只有他們幾人入住,大門處的聲音便顯得分外清楚。

是腳步聲,聽動靜恐怕還不止一個。

項桓朝宛遙和梁華打了個眼色,她捂住嘴點點頭,三人立馬貓腰烏龜慢爬地摸到窗邊。

廊上死氣沉沉的燈籠還在搖曳,又不知是否被周圍凌冽的氛圍駭住,晃得有些戰戰兢兢。

項桓動作極緩的將窗戶拉開一條縫隙,三雙眼睛冒出來,小心翼翼地往外望。

底樓黑壓壓的站著好幾名身形精壯的粗糙漢子,皆是蓑衣加斗笠的裝扮,從上到下密不透風,他們的手無一不是虛虛摁在腰側,很明顯帶了兵刃的。

為首的男子踏前一步,四下里一掃,不多時一個纖細的身影便提著盞燭燈走過來。

「是白天的那個老板娘。」宛遙低聲說道。

兩人聚首之後便開始了絮絮的交談,但因為距離太遠,什么也聽不清。老板娘將燈盞交給旁邊的伙計,主動幫那位男子卸下蓑衣。

斗笠一摘,他濃密的頭發照在了燈光下,發髻上跳出一小根黃色的鳥雀翎羽,項桓在見到此物時瞬間變了臉色,他飛快關上窗,神態沉重地靠牆而坐。

「怎么了?」宛遙悄悄問。

項桓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跳勉強平復,旋即睜開眼認真道:「突厥人。」

「什么?」梁華率先沖口而出,他自小生在太平繁華的京城,北邊遛馬撒丫子滿山跑的蠻人一直存在於書和傳說當中,乍然一聽,覺得十分難以置信。

「怎么可能!這可是長安……我還有一幫雄壯的隨從呢!」

他冷哼一聲,「你那些隨從,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偷偷抹了脖子。」

「不可能!」梁華扒到窗邊,這次定睛一看,他雄壯的隨從們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之前光線太暗竟一直沒發覺。

項桓又轉回去,再次確認了一番,肯定地說:「還是折顏部的人,看翎毛,來者必然是王爺以上的身份。」

北蠻距離京城千里迢迢,中間橫亘著崇山峻嶺,連宛遙也認為太過荒唐,「突厥人為何會在這里?」

「如果我沒猜錯,這些多半是巴魯厄的手下。」他觀察著窗外的動向,從懷中摸出一條繩索來,將幾把匕首迅速纏繞,嘴邊卻還在解釋,「折顏部大汗的弟弟,他是主戰派。因為對折顏投降向我大魏稱臣不滿,企圖阻撓兩國簽訂盟約。

「此前還只是聽說,想不到他會在此地出現,看來謠言是真的。」

宛遙聽得半懂半懵:「謠言?」

「左僉都御史胡大人即將去安北受降,巴魯厄虎狼之心,不會善罷甘休,這間客棧只怕就是他的暗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