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壹一一章(2 / 2)

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2529 字 2022-09-20

「你等我一下。」

項桓快步上前,拖著梁華兩條腿帶到馬廄內,左看右看,最後發現了什么,撥開草料把人平放進去。貴公子身段修長又精瘦,塞得滿滿的連縫隙也沒有,活似為他量身定做的一口棺木。

他們此時自身難保,肯定沒法帶著他跑路,只能暫時寄放在馬廄里,等逃出生天了再來回收,當然前提是他能活到那個時候。

「自求多福吧。」項桓拍了拍手里的灰,起身環顧周圍。

可在他打量了一圈之後,不知為何,猛然間就變了臉色。

宛遙敏感地捕捉到他神情的變化,忙問:「出什么事了?」

項桓抬起眼,滿目肅然:「馬不見了。」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頭頂不甚清晰的傳來一道撞門聲,必是蠻族人已破門而入。室內空空如也,唯有窗戶大開,不用想便猜得出他們是跳窗逃走的。

這幫人做事滴水不漏,既是要滅口,同樣也會斬斷一切放走活口可能,牽開他們的馬確實是情理之中的手段。

倒下的窩棚剛好遮住樓上的視線,宛遙隱約聽見男子雄厚的嗓音,說的是突厥語,她並不能聽懂,不過很快屋中的腳步聲便紛亂著行遠了。

「他們在找我們。」項桓眉峰緊皺,警惕地倚在馬廄邊觀察外面的動靜。

目標望風而逃,蠻子首先會封鎖店內出口,再下樓四處搜尋,如果沒找到,最後才是安排人手往客棧外追。

換而言之,如果他們發現人就在此處,戒備便會松懈許多。

宛遙抱住膝蓋縮在草堆間,她看見項桓閉目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做了什么極大的決定,在這種時刻他整個人出乎意料的冷靜,沒有了平日的急躁和沖動,沉穩得宛如一匹靜候時機的狼。

再睜眼時,他目光如電的望過來。

手腕被他拉了過去,一塊輪廓分明的牙牌帶著體溫硌在掌心,宛遙茫茫然地有些無措,尚未說出話,雙肩忽猛地被他握住。

那一瞬間,她心中涌出一絲莫名的不詳。

「宛遙,你聽我說——院外進門左手邊的牆根下有一個小洞,以你的身形能鑽出去。

「突厥人很快就會找到這里來,你先躲到馬廄後,屆時我幫你抵擋一陣,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時,你再趁機離開。

「放心,梁華還在,只要我裝作護著馬廄的樣子,他們不會懷疑。」

宛遙腦中一片空白,肩膀處隱約的疼痛也顧不得,她托著那塊牙牌的手在顫抖,張口說了個「我……」字。她以為她說出來了,但實際聲音微不可聞,項桓根本不曾聽見。

對面是他堅定且不容置疑的目光,「你帶著這個,沿官道走……不,還是算了,官道太顯眼,你走小道,跑去最近的高山集。

「那兒日夜有官兵巡守,你把信物交給他們,說明緣由讓他們出兵!」

一連串的計劃在她耳邊打轉,腦子嗡嗡一陣亂響。重任宛如座天降的大山壓在身上,宛遙整個人抖得像一片葉子,她本能的退卻與害怕,語無倫次的搖頭。

「不行……不行,項桓我辦不到,我辦不到……」

「從此地去高山集最快半個時辰的腳程,你可以的!」

饒是事情緊迫,他竟也耐著性子解釋,「沒有馬,我們兩個人一起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必須有人留下拖延時間。」

很明顯,留下來的只能是他。

人總是這樣。

如果與旁人結伴同行,便會不自覺的去依賴對方,縱然面前有刀山火海,想著我並非一個人,似乎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但當驟然間要孤身前行時,長夜下深不可測的黑暗和永遠望不見盡頭的道路頃刻便能將她擊垮。

宛遙從沒想過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要如何同項桓分開行動。

「我肯定會被發現的,不行……」她躲閃地低著眼瞼,畏怯地重復,「我真的不行……」

「宛遙!」身子被他強行扳正,項桓厲聲道,「看著我!」

對面的那雙眸子如黑曜石般深沉,泛著凌冽的光,清晰而又認真地將她整個映在其中。

項桓忽然扣住她的手,驀地摁在自己胸膛上,肌肉散發出的熱氣傳入掌心,好像能感覺到血流的脈動,以及沉穩有力的心跳。

「我敢把自己的命給你,你敢把你的命交給我嗎?」

實在是前天受的刺激太厲害,他眼下總算認識到面前這個人說話的純度,當真是不含半點水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以身噬了一回虎,如今是杯弓蛇影,戰戰兢兢。

梁華只好規矩地躺了回去,一言不發地老實挺屍。

要讓項桓安分的照顧一個人,從理論上講不太現實。

但聖旨上寫得明明白白,梁大公子的起居他必須親力親為,一手包辦,仆役與丫鬟皆不能插手,否則就是有違旨意,要軍法處置。

宛遙不指望他能幫忙,挽起袖子向伺候的婢女要來葯方和外傷的膏葯,先簡單檢查過梁華的傷勢,再照著時間熬好葯汁,准備熱水和干凈帕子。

項桓百無聊賴地坐在桌邊看她忙碌,毫無負罪感,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茶杯。

「梁公子,喝葯了。」

她拿湯匙攪散熱度,因梁華周身不便,便舀了一勺喂在嘴邊。

後者抿過一口就開始矯情:「燙了些。」

宛遙顰眉收回手,她是個不那么喜歡生是非的人,只好再意思意思多吹兩下。

項桓正將三個茶盞重得整整齊齊,見此情此景忽然莫名膈應得慌,他微抿起嘴唇,把茶杯往掌心一捏,說道:「又不是沒長手,喂他干嘛?」

她轉過頭解釋:「他斷了兩根肋骨,起不來的。」

「兩根肋骨算什么。」項桓全然不在意地側目冷笑,小聲嘀咕,「我那會兒琵琶骨都斷過,也沒見誰這么事無巨細的照顧我。喝葯換衣服洗澡,還不是親力親為,要你慣他。」

對他這種嚴於律己,一視同仁的行為,宛遙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該如何接話,端碗無奈地瞧了他一陣,「那你來喂?」

說到底這本來就是他的事。

項桓難得沒推諉,大咧咧起身,語氣輕松,「行啊。」

他在那邊偷閑還好,現下一站起來,梁華立馬感覺到了危機,他是怕了項桓了,出於求生欲的本能當即掙扎道:「不不……不用,不用。中郎將您坐著就好。」

「不用什么,別客氣啊。」他開始擼袖子,刻意把前幾個詞咬得極重,滿臉地天下和平,「咱們不是還要『握手』言和,『重修』舊好嗎?」

「這、這……」

生死關頭也不敢再故作柔弱,梁華迅速地抄起宛遙手中的葯,甚是豪氣地一口干了。

宛遙:「……」就怕成這樣!

她捧著個空碗無所適從的朝項桓看過去,後者一臉無辜地聳肩,表示不關自己的事。

宛遙只得暗嘆口氣,收拾起桌上碗盤,不一會兒又想到什么,說:「也好。」

她頷首示意櫃子上盛放的外傷膏,「梁公子身上該換葯了,男女有別,我不方便動手,你幫幫他吧。我正好去瞧瞧廚房里的粥熬得怎么樣了。」

一瞬間,躺著的和站著的,表情都有片刻微妙的變化。

項桓的嫌棄之色分毫不加掩飾,雙手抱住胳膊,眼里明白地寫著抵觸二字,宛遙端著托盤從他身邊經過,墊腳提醒道:

「聖旨啊。」

他不耐煩地應聲:「知道了。」

*

走出房間時,宛遙大大舒出一口氣,那里頭四面八方都是雷雨降臨的前兆,待久了好似渾身帶電,哪兒哪兒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