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無法全得(1 / 2)

卿心冉冉 鏡中影 2068 字 2022-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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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寧走進了格慶殿。

這個地方,自從回到央達宮後,只因為那把紫檀琵琶走進過一次。人畢竟人,只有一日沒有成為戒絕七情六欲的神仙,就會因往事而動搖,因過去而牽絆,何況是一對曾經共度十余年歲月的夫妻?這座宮殿里,諸多恩愛宛若昨日,而昨日種種並未死去,只是朱顏更改,舊調難續。

「此處的擺設格局基本未變呢。」遂寧環視周遭,道。

律殊半卧長榻,眉心緊攏,看著一身閑怡的她,冷冷道:「有話快說,朕沒有時間陪你大話過去。」

「是么?」遂寧頷首一笑,「說得對,往事不可追,來日或可期,過去的不談也罷。」

「朕說了,有話快說。」律殊道。

遂寧以腳尖將一把方椅拉到身下款款坐落,悠然問:「國君對我的怒氣,來自於哪里?我來到的第一天,不還說過把這個江山托付給我?短短幾天便改弦易轍,實在不是一言九鼎的一國之君應有的作派不是?」

律殊冷笑:「朕都已經說過兩遍了,你還在浪費言辭,也不是一向以爽利自稱的草原滅哈托的作派。」

「言歸正傳。」對方這等公事公辦的姿態倒是幫了她的忙,將那一點因為目睹舊物而生的閑愁淡緒拂得干干凈凈,「國君想要重掌大權,此事無可厚非,既如此,我們姐弟自會回到南疆,做一個安於一隅的藩王。這么說應該沒有錯罷?」

律殊眉峰一揚:「所以,你們要安分離開了么?」

遂寧將笑未笑:「縱是我們肯安分離開,國君能否慈悲放過呢?」

「在你們做臣子應該做的事情之前,朕不會給予你們任何承諾。」

遂寧淡哂:「說得是,國君連曾經給過的承諾都可以全盤推翻,縱然此時願意承諾,我們又如何敢信呢?」

「你——」律殊面上風雪密布,唇掀譏笑,「這個口吻,是在扮演怨婦?」

遂寧搖首:「國君誤會,過去的事,從在烏木脫河邊息戰稱臣的那一刻便全部過去。方才所指的『承諾』,仍然是在那日國君所說的『托付江山』雲雲。」

律鄍眯眸:這么一來,在這上時候提起「過去」的自己豈不變得滑稽?

「好罷,我接受國君不願許綀我們安然脫身卻想我們姐弟言聽計從這個現實,誰教我們把南連王妃弄丟了呢?」遂寧喟然長嘆,「可是,請國君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不然縱是心系晴晴安危,也很難說服自己輕易讓步。」

「說。」

「國君對我的怒氣,到底來自何處?」

「什么?」

「我想了又想,不認為自己欠國君任何東西。那日走進偏殿,是受東則王之邀,雖然言語上有些不善,卻也不打算在此久留。」這當然是假的,「然而,國君突然要將江山托付過,且袖內還藏有一份責請國後監國的聖旨,我只好留下。如今就算國君龍體想拿回大權,也是你自己出爾反爾,為什么反而如此惱怒?莫不是為了遮掩自己因為失諾而生的心虛?」

這個女人果然不想輕易退讓是罷?律殊眉峰驟抬,道:「這個大氏國是朕的,朕想給予的時候可以給予,想拿回的時候就可以拿回。而朕對你的怒氣,正來自於你對這一點的認知不明!」

遂寧眼珠一轉:「縱使如此,拿一個女人作為人質,對一位九五之尊來說還是太過墮落了。我記得曾經馳騁在沙場的律氏之光,可是一位即使身處戰場也會優先保護婦孺的大英雄。」

律殊不為所動,冷冷道:「對朕來說,所做的任何事以及做這些事的方式,都是為了大氏國。當年保護婦孺,可以贏得天下歸心,故而是朕必須做的。同樣,如今你們姐弟利用律鄍對南連王妃的感情使他辜負朕的信任,且趁虛而入攫奪了大氏國的大權,朕為了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自然不會選擇手段。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不也是你們遂氏人喜歡的方式?」

遂寧忖了忖,沉吟道:「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到了任何時候,我也好,遂岸也好,都絕不可能拿婦孺作為人質。就如您的素妃和二皇子正在吉萬山庄,盡管用二皇子交換晴暖是最省力氣的解決之道,我也絕不可能把自己降低到如此不堪。」

「你可真是……」

「不過,最信任的律鄍背叛了,最寵愛的素妃要離開了,國君幾時變得如此眾叛親離?」她問。

律殊眸心內寒鏃點點:「你可真是不怕激怒朕。」

「一向如此不是么?」

一向如此?律殊一怔:從認識的那刻起,這個女人當真不曾被自己馴服過么?草原上的她,艷烈如火,奔放而炫目。讓那樣的女人成為自己柔順的妻子,是每一個男人的夢想。但是,從開始到結束,她都不曾「柔順」。即使如此,無論是作為妻子,還是國後,她做得都是幾近無可挑剔。

歸根結底,是自己把她給弄丟了。

「素妃告訴我,國君對己兒的愛,遠超過從小長在身邊的二皇子,並說這是因為你對兒子的母親的愛的多寡。但在我與素問之間,真正令國君柔腸百轉的,是素問罷?你看素問的眼神,才是看一個需要被寵溺被呵護的女人時的眼神,而看我時,更多是對一個旗鼓相當的盟友的信賴和欣賞。」遂寧道。

律殊沒有說話。

遂寧淺哂:「己兒與二皇子在國君的心中也應該是如此罷?你對己兒的看重,一是來自於他不同尋常的天資,二是來自於他血統的純正,三才是父子之情。而你對蒙兒,允許他跟隨著最愛的母親離開宮廷,允許他享受這個年齡的娃兒所應該享有的,害怕時大哭,高興時大笑。在己兒面前,你先是君主,後是父親。在二皇子面前,你只是一個全心疼愛孩兒的父親。」

律殊不以為然:「朕對己兒寄予厚望,當然不會有半點的縱容。蒙兒一旦離開宮廷,便是一介平民,無論成為什么樣子的人,都不會影響到大氏國的未來。兩個孩子的路不同,朕的對待自然也不同。」

「己兒在南疆時,也是一個喜歡胡鬧、偶爾闖禍的頑皮小子,他那時選擇來到你的身邊,心底也一定存有幾分對父愛的希冀。即使在嚴厲的督促教導之外多少疼他一點,那個孩子也不會因此就變得軟弱,辜負了你對他的期待。」

「他是那樣希望的么?」律殊沉吟道,「他有著同齡人絕無僅有的早熟懂事,朕還為他應該他不喜歡與人過於親近。」

「外人自然是如此,但你適而其當的嘉許與親近,必然令他更加奮進。你不但是他最為崇拜的父皇,更是他人生的領路人。」

領路人?律殊心中一動:那么,自己要將自家那個優秀的皇長子領往何方呢?

遂寧退後一步:「話說完了,我也該走了。」

「走?」律殊微怔,脫口問,「去哪里?」

「自然是回到南疆,國君去告訴您的手下,把晴暖送到東城門前與我們會合如何?」

律殊眯眸未語。

「告辭。」她微微揖首,轉身抬足邁步,脊背筆直,不見任何遲疑。

「站住。」律殊由榻上直起上身,沉聲道。

她一頓,回首:「還有事?」

「這么輕易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