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荒誕言辭甚(1 / 2)

黑鍋 常書欣 3268 字 202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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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213和普桑警車緩緩地行駛在通向烏龍縣的縣級公路上。烏龍山離烏龍縣四十公里,縣旅游區在當地開了個小溶洞有點小名氣,胡麗君帶著一干隊友象征性地玩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從旅游景區開始向烏龍縣的方向行駛。郭元駕著一輛,胡麗君和楊紅杏坐的一輛卻是肖成鋼開得車,一路玩得倒也痛快,吃得就更稀罕了,晚上住宿在旅游區吃在老鄉家里,從景點向縣城返的路途中,這輛車上的仨人,都在懷疑簡凡會不會和大家起走,肖成鋼說不會,記憶里鍋哥戀家、戀媽戀得緊;胡麗君卻保證會,而楊紅杏,就有點左右搖擺不定了。

三個人各有心思,到了第一鍋店前准備上叉路口,遠遠看著一身警服的簡凡站在店前,旁邊老媽扶著兒子的肩膀、老爸提個包袱,看這樣都不用說是送兒子了。

這個結果已經不用置疑了,三個人相視會心地笑了,一停下車。簡忠實倆口子卻是客氣地要讓下來吃早飯,這干人早吃過了,沒讓成早飯,干脆分著倆包袱一輛車里塞了一個,囑咐著大伙路上吃,一番依依惜別,倆口子直送著兒子上車,直看著車消失才依依不舍回到店里。

郭元這輛車里,包袱是送給副駕上的梁舞雲了,平時有土匪之名的梁舞雲在梅雨韻面前表現的乖巧之致,看樣梅老師沒認出這個匪妹的真面目來。車一轉路口,扮著淑女的梁舞雲原形畢露了,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袱,一開眼前一亮,驚叫連連,居然是青紅相間的棗子,像剛剛從樹上摘下來一般,放到嘴里咬著居然還有脆意,這個季節就罕見了;跟著是核桃、紅薯干,隋鑫、王明幾個人一嘗之下,大為叫好,一人一把搶抓上了,郭元駕著車聽著好吃,嘎地一聲先剎著車,也加入到了搶吃的隊伍里。

這邊的沒搶,包袱遞給了胡麗君,看樣不是給兒子准備的。是給三位有兒媳潛力的女警准備的,胡麗君打開一嘗,也是頗為詫異,遞給楊紅杏,倆人吃得津津有味,一問之下,簡凡笑著解釋說著:「酒棗,這是在剛摘下樹的時候,用七十度的烈酒把棗子蘸一遍,罐封起來,只要你不開口,差不多能保存到第二年新棗下來,吃的時候還能保留一部分剛摘下來的鮮味,也有人叫醉棗,工序很麻煩,出了烏龍你們可就吃不到了………」

「鍋哥,你跟她們說這些,她們就是老土了,哈哈……」駕著車的肖成鋼呵呵笑著賣弄了一回,這東西可是烏龍的特產了,這群城里長大的。大概聽都沒聽說過。

「開你的車吧。」楊紅杏在後座拍了拍,不悅地說道,不過棗子確實好吃,甜中帶脆、脆中有沙,咬起來咯咯吱吱地響,說著又使勁啃了口紅薯干,頗有勁道和嚼頭,直贊了句:「好吃,紅薯干也好吃……怪不得簡凡不想在市里,我都想留下來再吃幾天。」

說著話的時候悄悄地側目看簡凡,不過簡凡卻是眼睛看著窗外,一開始是看爸媽,現在卻是在看郁郁蔥蔥的山巒庄稼地,好似這鄉村野景比車里的美女更有吸引力一般。說話的時候頭都沒有扭過來。胡麗君從倒視鏡里也看到了簡凡,表情很淡定,不再像最後一次見的時候那種落魄之色了。有點揶揄地問了句:「簡凡,我還以為你會關心案子的進展呢?怎么,一點都不關心?不想問問結果怎么樣了?」

話里透著喜悅,不料簡凡卻是不動聲色地說道:「結果就是你們出來瘋玩來了,還用問嗎?」

是不用問了,肯定是大案告破,都出來的玩了。

「哈哈……鍋哥在我們協警隊里就是小諸葛,這事瞞不過他的眼。」肖成鋼不無拍馬屁地接了句,樂呵呵地評價著:「鍋哥,你可不知道啊,這次陳禿頭可牛逼了啊,十天竄了三個省,四個被他逮回來倆,可給咱們一隊爭光了啊。今晚上有慶功宴啊,咱們灌老家伙一頓。」

「你怎么說陳師傅呢啊?讓陳十全知道,非揍你一頓。」胡麗君啞然失笑了,肖成鋼這評價聽得楊紅杏也咯咯直笑,三個人笑著,胡麗君感覺話題有了,饒有興致地問:「簡凡,你能猜得出你設定的a,他最終出現在什么地方嗎?」

「我看過醫院的筆錄,我想,他應該出現在醫院,出現在你們視線疏漏的地方,郭老干了一輩子刑偵,這個判斷應該是准確的,只不過排查難度大了而已,我想你們最終是從他同伙的嘴里撬出來的吧?」簡凡緩緩地說道,恢復了曾經的氣定神閑。等從車窗上回過頭來,卻見得楊紅杏和胡麗君都看著自己,倆個人不約而同地豎著大拇指,看樣猜對了。

胡麗君卻是惋惜不已地說著:「真想不到啊,鍋爐工、送水工、清潔工還有六個月以前所有解聘的臨時工、醫院、護士、值班人員都查了,甚至最後擴大到病人范圍內,就是沒查著。最後居然是一個和醫院有業務往來的,推銷醫療器械的一個家伙犯的案,作了案居然就隱身在大原,想都不敢想,案後他看到懸賞令才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鄉下,連省都沒出……」

胡麗君說著偵破經過,但這個結果就像沙里埋著金子一般,未知的時候,疑竇重重,但知道結果再看過程,卻是如此地簡單。這個人第一天就出現在偵察的視線里,不過這個推銷員的身份足夠讓他躲過第一次排查,而且對醫院的各個部門特別是財務科熟悉得緊。直到同伙被捕才現形出來。

「很可惜啊,搶了2o8萬,四個人連零頭都沒花完就全部落網了。」楊紅杏搖著頭,深有不值,眼瞥到簡凡卻是瞳子里閃著喜色加了句:「這是十年來唯一一次限期內偵破的大案,部級督導的文件剛剛到內網就破案了,省廳都不敢相信,據說還派專人復核來了。」

簡凡不置可否地笑笑,好像與己無關,不知道心中做何感想,只是淡淡地靠在車後座上閉目養神著。十幾天沒見,還以為會有幾分興喜,不過簡凡的一番作態,讓楊紅杏頗覺得失望,胡麗君也對這種事不關己的作態不待見,笑著引著簡凡說話:「哎,簡凡,我們來的時候秦隊特意囑咐我們,說你這心理很不穩定,需要調整,住了差不多兩周了吧?調整好了嗎?可別一有事,又溜了啊。」

「我請假了,這怎么叫溜。」簡凡睜了開眼,看著胡麗君眼神里似有不屑,呵呵笑著解釋道:「胡姐,你是不是對我本人有意見啊?用詞明顯不對,我很穩定,是你不穩定,你比我還需要調整。」

「是嗎?我有什么可需要調整的。」胡麗君不以為然了。

簡凡一直身子,湊了湊問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問你,焦慮、緊張,經常失眠嗎?」

「什么?」胡麗君一驚。

「我問你,你焦慮緊張,經常失眠嗎?」簡凡重復了一遍。

胡麗君看著那雙恢復了神氣。像一泓清水一般閃爍著狡黠的眼神,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下意識地避了避,說了句:「有點吧。」

「我再問你,你覺得壓抑郁悶,有時候很失望嗎?」

「這……有點。」

「我還問你,你暴燥激動……算了,這個不問了,你是出了名的母老虎。」

三問兩答,一說到母老虎的綽號,肖成鋼和楊紅杏忍不住撲哧聲笑了。楊紅杏卻是害怕這個母老虎,輕輕地踢踢簡凡的腳。胡麗君估計是有外人在場,臉上掛不住,瞪著眼射過來了,咬牙切齒地威脅了句:「什么意思?找抽吧你?」

不過簡凡卻如同沒事一般,滿不在乎地閑說著:「看,你的表現就已經證明了………這么說吧,警察是十大最危險職業之一,但最危險的不在於工作性質,而在於心理上,像咱們刑警,還有你們重案隊,長期處於無序狀態,早晚顛倒、節奏拼湊的生活規律,很容易神經緊張,誘失眠焦慮。………和普通人比,我們耳聞目睹的丑惡面,比一般人在一生中見到的還要多,接觸的大部分都是社會和人性中自私、殘忍、貪婪、凶狠、血腥、虛假和陰暗的一面。看著這些東西,你想不壓抑、不郁悶都不行。……還有,犯罪數量有增無減、犯罪種類越來越復雜甚至高科技化,而我們呢,警力不足、交通、信息都可能落後一步,一邊是老百姓在置疑、一邊上級在催促,這種壓力會讓我們精神高度緊張,大腦皮層長期處於一種興奮的狀態,這就是暴躁和激動,自控的能力比較差的原因。」

「所以你就溜了?」胡麗君斜眼忒忒地接了句,口氣不善。

簡凡加重了聲音:「我再強調一遍,不是溜了,而是在調整,郁悶的時候,你身心需要放松;憤怒和壓抑的時候,人需要宣泄;如果無法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心理,那么你對任何事都將失去控制力的判斷力……就像我爸說那樣,心不穩的時候不下廚、手不穩的時候不持刀。」

「在禁閉里學的?」胡麗君又問了一句,估計在嘲諷。

簡凡回應道:「錯了,在天龍山上,其實那天晚上我沒找到要找的東西,一直沿著山路找了幾個小時什么也沒有現,到了快半夜的時候,又冷又餓又有點害怕,鞋子也丟了,可害怕也沒有什么用,即便是我打電話叫後援,或許沒人會來,或許即便有人來也未必找得到我………恐懼讓我安靜下來了,我細細想自己的路,一定是走錯了,一定是忽視了,再靜下心來想想,嫌疑人如果試射,他肯定也不會進山很遠,於是我開始耐心地往回走,依著人身高的位置找被射到了樹木,天快亮的時候,我找到了,那些東西就在我眼皮底下………我現在想明白,不是病打倒我了,是在那不眠不休的兩天里,我被自己心里憑生出來的焦慮、激動和暴躁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