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觀內的道士不願意讓出罌粟地,恐怕態度還異常堅定。」
「於是乎,兩位勛貴子弟,在騙到了部分鴉片後,想出一個辦法。」
「明道長,你還記得,第一次服用鴉片時,會出現什么症狀嗎?」
明崇儼聽得入迷了,當李彥詢問時,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他定了定神,很快回答道:「第一次服用玄……鴉片時,會出現極為難受的感覺,惡心嘔吐,頭昏乏力,見物模糊,精神不濟……」
李彥道:「這在普通人看來,其實就是生病了。」
明崇儼瞳孔收縮:「這么說,青陽村民最初所生的怪病,就是……」
李彥點頭:「就是在水中被下了鴉片,西域胡商有言,鴉片的吸食方法之一,就是溶於水中,注射其溶液。」
劉神威震怒,胡須都微微拂揚起來:「他們向村內投毒,是為了污蔑崇雲觀,將觀內的道士逐走,光明正大的侵占罌粟地?」
李彥道:「恐怕還有試葯的原因,崇雲觀的道士肯定有言,此葯有諸多弊端,絕非表面那般完美,兩人聽了後也不免有些半信半疑,在村民的水中下葯,既能污蔑道觀,又可以親眼見一見鴉片到底有何效果,就是他們的打算。」
明崇儼不解:「那為何又變成了後來的血案?」
李彥道:「因為他們不知葯效,劑量下得太多,鴉片一次性吸食過量,是會導致死亡的!」
嗎啡急性中毒,導致昏迷,呼吸麻痹,然後致死。
劉神威又驚又怒:「可小師……可林建業既然幫著他們,為何不告訴劑量?」
李彥搖頭:「這件事做的時候,應該是瞞著林縣尉的,帶路完成後,那兩人想要干什么,顯然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縣尉的想法。」
劉神威又問:「那么村內百姓不僅中毒,還一下子死了很多,這樣嚴重的後果,是他們沒有料到的,如何收尾?」
明崇儼恨聲道:「他們捏造了事實,起初想將污名都栽贓在崇雲觀上,但發現解釋不通,崇雲觀在當地已經很久,完全沒道理對村民下毒,於是根據村民中毒,和雲丹的特點,編造出一個莫須有的投毒者。」
李彥道:「這就是那位從商的勛貴子弟,所編造的故事。」
明崇儼顫聲道:「那我師父……他難道……」
李彥搖頭:「林縣尉並沒有為虎作倀,如果他幫助兩人隱瞞事實,這件案子是可以遮掩過去的,因為他是當地法曹,足以顛倒黑白。」
「林縣尉在發現他們做了什么後,也與之反目。」
「所以接下來,兩位勛貴子弟還做了一件事。」
他取出案卷,予以展示。
兩人看著那山匪作亂的一筆筆記錄。
不僅有財物擄掠,房屋點燃,還有村民的證詞。
劉神威大為困惑:「是村民說了謊,還是案卷造假?可不對啊,案卷是有當地縣衙證詞的,難道縣衙上下都編造了謊言?」
但很快,對於鴉片特點更為熟悉的明崇儼,震怒起身:「既不是說謊,也不是單純的造假,是他們利用了葯性!」
劉神威也是神醫,在明白了罌粟的葯性後,馬上反應過來:「他們趁著村民毒性未消,視覺模糊,神智不清,又……又重新制造了一遍現場?」
李彥點頭:
「既然林縣尉不願意顛倒黑白,兩人就知道,這件事肯定是經不住查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案子給壓下去。」
「但死的人實在太多,正常情況下,聖人必然過問,刑部也無法糊弄。」
「於是乎,在看到村民精神恍惚,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們想出了一個混淆視聽的法子。」
「制造出兩種死亡方式。」
「兩位勛貴子弟身份尊貴,從長安遠赴江南,手下自然會有一群武藝高強的隨從,保護他們的安全。」
「於是乎,他們又帶著隨從,按照山匪作亂的方式,把村民殺了一遍,制造出劈砍穿刺的傷口,假意擄掠財物,點燃房屋。」
「在又一場慘禍下,隨後趕來的縣衙官吏,就從另一批神志模糊的村民口中,得到了相反的證詞,恐怕也被弄糊塗了,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這兩件事看似矛盾,其實不然,它們確實都發生過。」
「偽造山匪作亂,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把責任推給林縣尉。」
「地方法曹有平匪護民之責,山匪殺了一村百姓,林縣尉難咎其責。」
「如此一來,林縣尉就算事後想要告發,高層也會認為他是為了推諉責任,做出的污蔑之舉。」
「當然,他們根本不准備讓林縣尉活命……」
「明道長,林縣尉去投奔你時,對你說過,他是被牽連免職的?」
明崇儼慘然道:「所以,我師不是被免職,而是遭到追殺,走投無路,逃到貧道這里來的?」
李彥點頭:
「我當時看了吏部的文書,就很奇怪,為什么當地縣令都下獄了,你師父作為法曹,在一起如此大案里,卻僅僅是免職?」
「後來才明白,林縣尉是仗著武功高強,沒有被滅口,當場逃走了。」
「他家鄉被屠,長安申述無門,實在無處可去,才去了明道長那里。」
「那兩位勛貴子弟則惱怒之下,也沒有辦法,又不敢大肆追捕,只能草草以革職論處。」
「不過當這個彼此沖突的案子,遞交刑部,正值聖人泰山封禪的時刻。」
「依靠家世背景,他們的長輩,拜托了一位刑部高官,將此案壓下,草草判處」
「凶手成迷,丹徒縣無法破案,上下官員全部被貶,縣令下獄,妻女沒入掖庭。」
「這場案子就此泯然於眾,除了當地人外,長安甚至完全不知道,潤州冤死了那么多人。」
說到這里,李彥深吸一口氣。
自始至終,他講述的語氣都很平靜。
帶著第三者分析的客觀中立。
但他的聲音里,又壓抑著一團怒火。
此時推理完畢,合起案卷。
看著那連案件名字都沒有,一片空白的卷封,李彥一字一句地道:
「以上種種,是我基於目前線索,所做出的的分析。」
「若有錯誤,自不必說,如若不假……」
「那么無論犯人有什么樣的家世背景,這等喪心病狂,罪無可赦之輩,我都追查到底,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