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三章 婉兒:不信命,才是我的命!(2 / 2)

到了唐朝,尚宮為女官中的正五品,雖然跟外朝的五品權貴不可同日而語,但在宮內也有實權。

這位老婦人以官為名,無人知道她的姓氏,只知在李淵稱帝時就已在宮中,歷經三朝。

此時她渾濁的眼睛轉了轉,緩緩的道:「婉兒,你回來後都沒有來宮中探望,老身很傷心啊!」

婉兒頭微微低著。

尚宮打量著她,露出溫和的笑容,就像一位慈祥的阿婆:「你長高了,快九歲了吧!」

「記得你六歲時,老身將你帶在身邊,你才這么一點小,學起事來卻很快,那時老身可高興嘍,將你當成傳人培養呢!」

「婉兒,你有什么不開心的可以說,別辜負了你的天賦啊!」

婉兒終於抬起頭來,眼神不再躲閃:「尚宮,你對我的好,婉兒都記住的……」

尚宮微笑,就聽孩子接著道:「雖然你從來不讓我見娘娘,教我什么當天學不會,就不讓我吃飯,讓我看那些姐姐受罰時血淋淋的下場,還讓用無影針射貓兒,但你對我挺好!」

尚宮笑容稍稍收起,沒想到一個六歲的娃還真記清楚了,語重心長的道:「你不知良葯苦口,忠言逆耳!」

婉兒搖搖頭:「你教的忠言,是如何觀察接近,曲意奉承,討得歡心,套取秘密。」

「你還讓我見誰都喊大人,老是屈意討好別人,久而久之,自己也會輕賤了自己。」

「後來我才明白,你就是要我輕賤自己,什么事情才會都聽你的!」

尚宮的目光一凝:「你說出這番話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這是你心中所想,還是旁人教你的?」

婉兒的閱歷與見識還淺,也曾經迷茫過很長一段時間,此時卻不再遲疑:「起初是師父教我的,後來也是我心中所想!」

尚宮嘆道:「孩子,你還小,不知世間的險惡,許多人一生下來,命就定了!」

「你還在襁褓中時,就被抱入掖庭,你的命就該是這樣卑賤!」

「反倒是給你無謂的奢望,才是要害了你啊!」

……

「老物,放什么屁呢!」

正在這時,一道凶神惡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尚宮所騎的馬被狠狠一頂,頓時驚了。

尚宮伸出枯瘦的手掌,按了按馬脖,馬兒立刻垂下脖子,乖乖轉過身來。

一群內衛來到後方,為首的是兩個身寬體闊的官員。

一位慈眉善目,面容和善,另一位相貌就不是好人,繼續呵斥道:「敢在小婉兒面前說她卑賤,問過我們內衛沒有?」

尚宮平和的道:「這位武衛,老身是五品尚宮,請不要失了禮數!」

丘神績大手一擺:「什么五品女官,你真以為宮內和外朝一樣啊?宮內的太監還有三品的呢,你讓他們站在我面前,敢大聲吭一句嗎?裝什么威風,滾滾滾!」

尚宮看出這是個混不吝的,也不拐彎抹角:「老身得陛下信任,為梅花內衛,諸位還是不要放肆!」

丘神績嗤之以鼻:「別拿梅花內衛嚇我,我告訴你,我除惡行善,不怕挑刺!倒是你這等行事卑劣的老物,連個孩子都要利用,若不是孑然一身,無家無親,定要讓你見識我的厲害!」

尚宮的神情終於陰沉了一瞬,眉宇間浮起凶意。

作為一輩子生活在宮里,沒嫁人的老宮婢,說她無家無親,這話就太針對了。

但她其實是誤會了。

丘神績是遺憾沒辦法蹲在家門口堵她的兒子孫子,將來也抄不了家,並不是要故意辱罵。

尚宮再也不與丘神績多言,看向旁邊同樣慈眉善目的胖子:「這位武衛,可知婉兒姓氏?」

狄仁傑撫須道:「當然知道,她是上官侍郎之後,豈容輕辱!」

尚宮淡淡的道:「請慎言,她是掖庭罪女,她的祖父上官儀,也是謀逆而死!」

狄仁傑道:「尚宮恐怕不知,李機宜已經要為上官小娘子洗去罪身,恢復本姓,更要查一查,她的祖父上官侍郎,是不是被誣陷謀反!」

「而上官侍郎,不僅是西台侍郎,更是文壇宗師,他的詩作綺錯婉媚,時為上官體,以姓命詩風,是我大唐的第一位!」

「尚宮要為難上官小娘子,先得問一問我們!」

狄仁傑是明經科及第,他年輕時考試那會兒,上官儀還是文壇宗師,心中是很尊敬的,哪怕沒有李彥的關系,遇到上官婉兒的事情,肯定也會加以照顧。

不僅是他,上官家男兒盡滅,只剩下孤女寡母,同情上官儀以及痛恨武後的文臣,都會予以幫助。

乍一看上去都是慈眉善目的兩人,開始針鋒相對。

狄仁傑面容上的慈和,帶著一股發自內心的真誠,既有慈悲心腸,又能施以雷霆手段。

而尚宮的慈祥,更像是一層貼在臉上的皮,貼的很牢,卻終究不是真正的臉。

此時對視片刻,她發現自己居然要被此人的氣勢壓下,臉色終於變了,同時意識到此一時彼一時。

武後大權在握時,自然沒人敢提上官儀,但現在是太子監國!

最令她不可接受的是,婉兒昂起頭,眉宇間也全是堅定,終於褪去了往昔的懼怕:

「師父說過,不信命,才是我的命!尚宮,你請回吧,我上官婉兒絕不會一生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