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俅在房內悲呼,外面的高廉和趕到的焦挺面面相覷。
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吳居厚全家被丁潤所殺,怎么聽這位悲傷的語氣,好像反過來一般?
等到里面的動靜好不容易靜下來,兩人才走了進去。
焦挺近來剛剛得高俅看重,在這等大事上不好發言,高廉終究是對方的堂弟,還是湊上去道:「高提舉,丁判官應是無礙的,可現在文臣紛紛到宮內請命,這簡王府大火還沒幾日,又發生這般大案,我們該怎么辦?」
紅著眼眶的高俅怒道:「在家里你還稱呼職務?」
高廉:「……」
高俅也知道遷怒堂弟不對,但還是忍不住傷感地道:「你們不懂,丁判官與我何其投緣,我們一起緝拿賊人,一起鏟除奸佞,一起抄家……可現在,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是真的難過,沒想到大年初一收到這等噩耗,更是知道這件事勢必讓朝廷震怒。
開封知府,不僅是宰相的預備役,更代表京師國都的顏面,這樣的高官在大年初一死於府中,還被屠了滿門,影響實在太惡劣了。
所以高俅勉強壓制住心情,開口道:「備馬!入宮聽命!」
數匹快馬出了高家,向著皇宮而去。
路上的行人並不多,汴京罕見地現出幾分冷清,但從明天開始肯定又會熱鬧起來,並且一連熱鬧到元宵節。
對於官員來說,新年有七天假,所以今日被驚動的都是額外加班,而當高俅路過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吏員進出的開封府衙前,卻立刻停下馬來。
倒不是因為開封府衙的最高長官人沒了,卻是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這么勤快,居然在衙門前的通緝告示中央,又貼上了一張通緝畫像。
毫無疑問,正是丁潤。
看著與公孫昭並列的丁潤,畫的還挺像,那大腦袋特別有神韻,高俅心中五味雜陳,明明之前還一起緝拿著邪教賊子游街,一個稱青天,一個稱閻羅,怎么突然之間,就成了對立的關系呢?
正再度傷感著呢,眼角余光一閃,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掠了過去。
高俅面色微變,翻身下馬:「你們先去皇宮前等待,我在開封府衙內尋找一下線索。」
高廉和焦挺面色變了,卻見高俅已經大踏步走了進去,想了想還是沒敢抗命,策馬離開。
而高俅來到了開封府衙的一角,距離丁潤原本辦案的屋舍不遠的地方,就見一個大腦袋探了出來,對著他笑吟吟地道:「高兄!」
高俅神情極為復雜:「丁……丁兄弟,你這又是何苦呢?」
丁潤將吳居厚和趙挺之的謀劃簡單講述了一下:「我現在出手,還能趁其不備,出一口惡氣,等到真被他們告到官家面前,他們有所戒備不說,各部司也會派人來抓我,官兵對付邪教徒不頂用,抓自己人說不定有能耐得很,到時候我只能灰溜溜地逃走,想想就氣啊,所以不如先下手為強!」
高俅大為不滿:「他們要污蔑你,你為何不先跟我和林公子說呢,難道不相信我們能護住你?」
丁潤笑了笑:「高兄,我與你不同,我身上確實有事,貪污受賄,拿了不少好處,他們不叫污蔑,只能叫針對,畢竟平日里貪污些錢財不算事,百官都在貪,但到了內斗之時,就是最好的攻訐借口。」
「有些事情是避不過去的,朝廷一向如此,我早在皇城司時就看得清楚,只是那個時候窮困得沒有貪污的機會,後來成為判官,還是因為公孫昭上了通緝榜單,結果現在我也上去了!」
「那通緝畫像是我親手貼的,也是我當判官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想來還挺有趣……」
說到這里,丁潤仰天長嘆:「我以前覺得小師弟刻板迂腐,才會處處碰壁,當不了大官,直到我從皇城司親自進了開封府衙,才發現不全是公孫昭的問題,世道如此,我能怎么辦呢?」
高俅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丁潤嘆息片刻,收斂情緒,正色道:「你我投緣,我來見一見高兄,主要也是想詢問一下,接下來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讓我舍了性命,投案自首是不可能的,但其他事情倒是能相幫一二,畢竟此事很可能影響到你……」
高俅心頭感動,也覺得不能辜負這份情誼,甚至首次不先去請教林公子,斷然道:「你出城吧,越快越好!」
丁潤笑道:「還沒結束,不過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他深深凝視了高俅一眼,想要開口,但最後也只化作重重的一抱拳和最後的一句話:「山高水長,江湖再見!」
目送丁潤灑脫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高俅眼眶大紅,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
幾許悲傷,幾許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