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天師的神通？」

嚴世蕃眼睛瞪大，看著打滾的賊人，下意識站了起來，要湊近了細瞧。

九葉則倏然間來到院中，驚怒交集，拜倒在地：「讓賊子闖入府邸，驚擾老爺修行，小的有罪！」

李彥道：「此人身上有神力，又是一位倭國忍者，倒也不怪你疏忽……」

說話的同時，那在地上打滾的矮小漢子，漸漸停止了翻滾，卻沒有死亡。

別說九葉，就連嚴世蕃都發現，他的體表上流轉出一層熒亮的光澤，與火焰抗衡，保住了他的性命。

不然的話，真火一出，肉體凡胎須臾間就燒成灰了，哪里還有慘叫打滾的資格？

這也符合李彥的要求，要問訊死人，又得跟地府的勾死人打交道，相對來說還是活人更方便些：「你是何人？為何潛入我的府邸？」

那漢子眼神里的驚恐逐漸散去，緊抿住嘴，一字不發，身體以一種古怪的姿勢蜷縮，猶如一只小蟲在不斷扭動。

發勁的姿勢雖然丑陋，但接下來就能展開極強的爆發力，好似鳥兒一飛沖天，脫出牢籠……

「彭！」

可當他真正發力的時候，卻駭然地發現，一圈無形的神禁早已悄無聲息地布置完畢，他整個人就如撞上了一堵牆壁，狠狠砸落下去。

落在九葉和嚴世蕃眼中，就是這矮小的漢子勐地向上蹦躂一下，又無力地摔倒下去，彭的一聲砸在地上，哇的一下吐出鮮血。

這份可笑的反抗，讓漢子徹底明白，自己在對方面前根本沒有掙扎的可能，微微抬起頭，以生疏但能勉強聽懂的話語道：「扶桑亂波加藤段藏，拜見大明的天師！」

李彥心頭微動。

「亂波」就是戰國時期對忍者的稱呼，加藤段藏則是真實的戰國第一忍者。

後世提到日本戰國時代的忍者，首先想到的基本是服部半藏，但那個其實是武士家族稱號，具體到個人，第二代的服部正成也是勐將定位，不是忍者。

諸如此類的情況很多，忍者是忍者，武士是武士，身份地位大不一樣，卻往往混為一談。

戰國時期，有名氣的忍者，可以說是這三位：加藤段藏、果心居士和風魔小太郎。

果心居士屬於虛構型的人物，是否真實存在，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風魔小太郎屬於現實里有的人，但史實或野史中，並沒有留下此人會忍術的記錄，身份更像是大名麾下的佣兵隊長。

最真的忍者，就是加藤段藏，又稱飛鳶加藤。

加藤段藏早期侍奉上杉謙信，受命前往敵對大名家奪取家寶名劍時，不只拿了名劍，還將服侍大名的侍女也活捉，獻了上去。

偷一件死物，與擄走一位活人，難度是完全不同的，更何況順手為之，加藤段藏無疑表現得極為厲害，但恰恰是如此，上杉謙信大為忌憚，加強戒備，開始有意疏離，甚至私下派人，准備將之暗殺。

加藤段藏在上杉謙信手下混不下去了，轉投他處，最後被引薦給武田信玄，也是屢立功勞，也同樣被武田信玄警慎防備，後來據傳因為私底下串通織田信長，有細作之嫌，終在如廁時被射殺。

不考慮後世添加的諸多神異色彩，單就實力而言，此人是戰國時代有記錄的忍者中，毫無疑問的第一。

有這樣的技藝，身上又具備神力，怪不得能避過第六識的感應。

李彥心念一動，基本了解了對方的情況，接著道：「昔日陶仲文與倭國修行界聯絡時，是不是也由你們這類忍者往來？」

加藤段藏回答得十分干脆：「是！」

李彥道：「那你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加藤段藏努力抬起頭，眼神里露出崇敬：「奉高天原之旨，傳天照神諭！」

「天照神力么？」

李彥打量著他周身的那道光輝，繼續發問道：「你既是傳倭國神靈之意，無論是談判，還是宣戰，就該光明正大地來此，為何行跡鬼祟，潛入府邸？」

加藤段藏頓了一頓：「這便是我亂波的風格！」

「不必扯謊，亂波在倭國地位低下，由不得你們作主。」

李彥直接揭破，澹澹地道：「想來你們是因水蛭子死在我的手中，想要趁機展現神威，最爾小國，不知禮數，倒也罷了……」

沒有怒斥與辱罵，但這平和的聲音，卻讓加藤段藏感到一股濃濃的羞辱，語氣變得憤恨起來：「你便是天師，也不過是一介凡人，豈敢不尊我扶桑大神？」

九葉立刻呵斥道：「放肆！千年之前，扶桑之神都不入神籍，你有何資格在此猖狂？」

加藤段藏咬牙切齒：「那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族大神的威儀！」

話音剛落，他周身的光輝陡然聚集，化作一點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李彥撲去。

倘若沒有業火探查，讓加藤段藏潛入身邊發難，這點光芒恐怕還真的防不勝防，但現在這股神力，卻首先陷在「定靈環」的層層神禁中，於李彥的面前，展開一幕震撼的「畫卷」。

九葉和嚴世蕃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入進去，視線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瞬間來到東海深處。

在那碧波萬頃的海天之上，一座座巍峨巨山懸浮，隱約可見大片的樓台殿宇位於其上，如仙家宮闕，無邊盛景。

而居於雲層之上的，是一座龐然到難以形容的金色山巒，璀璨奪目的鎏金輝光下，一束束七色彩霞鋪設，蜿蜒天幕，籠罩四極，形成了再明顯不過的統御地位。

這就是高天原。

日本神話中，眾神居住的天上世界。

它是一座飄浮在海上，位於雲中的島嶼，與地上人類居住的葦原中國，和地下的黃泉國，共同組成日本神話的三大域。

高天原中，太陽神天照居於統治地位，其他神靈各司其職，為天照服務，正像大和國的貴族豪紳們，率領眾多的氏族和部落，侍奉天照大御神之子，也即是世俗里的天皇一樣。

這點和玉皇大天尊居於天庭，統攝世俗信仰神和道佛神靈是一回事，都是世俗皇權與神話關系的對應。

「罪！」

而此時高天原一現，中央的金色大山中，傳來一道博大悠遠，好似亘古永存的話音。

那不是人類的語言，卻清晰地傳達出意思，一輪炙熱的烈日隨之憑空躍出，強光怒綻，剎那間充斥了視線。

九葉的眼睛稍稍眯了眯，並無太大反應，嚴世蕃則啊的慘叫出聲，雙目緊閉，流下滾滾的淚水來。

九葉見了，彈指灑出兩滴清露，落入嚴世蕃的眼眶內，他雖然討厭這個自作聰明的家伙，卻不可在外敵面前露了怯。

實際上，這輪昊日九成九的威儀，已經被限制在了神禁里面，不然那凶厲恐怖的光明盡情投向世間，肯定會燃燒蒸發周遭的一切，至少把整座天師府化為烏有。

「卡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