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八十四章 選擇取經人(1 / 2)

「七爺,葯材都裝好了!」

京城百草廳,陳家老號的倉庫前,一輛輛馬車馱著葯材,整裝待發。

從往日的大少爺,變為今時當家人的陳景琦,再度核對了葯材清單後,點了點頭,對著掌櫃吩咐道:「路上謹慎些!」

掌櫃點了點頭,另一旁的壯漢笑道:「請七爺放心,我羅教弟子走南闖北,經歷的事情多了,此番由我等護衛,保證無礙!」

此人確實是羅教弟子,信仰無生老母,早年間是南方漕運,近些年來勢力擴充,在京師都有了一定的影響力,甚至做起了鏢局生意。

陳景琦性情豪爽,平日里就喜歡結交三教九流,此次讓羅教出面幫忙押運,對於他們的能耐是放心的,卻仍舊免不了擔憂:「此去關中,恐流民甚多,為求生存,淪為賊匪,這些葯材專治疫病,可活人無數,萬萬不容有失!」

羅教漢子的笑容消失了,鄭重行禮:「七爺高義!」

「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陳景琦知道,除非朝廷全力賑災,否則醫館的所為,都是杯水車薪。

當然再少,也比什么都不做qiáng,何況醫書《本草綱目》問世,里面專門有講述疫症的病理、預防和治愈之法,而但凡大災,最可怕的就是疫病橫生,有了這些葯材所配的湯劑,隔離驅毒,可能會拯救無數生命。

「希望盡快趕上吧!」

目送車隊離去,陳景琦默立片刻,轉身准備回醫館。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一位面容慈和的女子,於街對面打量著自己。

雙方的視線剛剛接觸,一頂轎子經過,也就是眨眼之間,女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事情換成別人講述,是要背嵴發涼的,可或許是那女子氣質聖潔,陳景琦並不恐懼,只是覺得有些怪異:「何方高人?」

還未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遠處的鑼鼓聲又吸引了注意力。

百姓紛紛匯聚過去,就見皇榜張貼,旁邊的吏員開始誦讀,並用通俗易懂的話語解釋。

陳景琦也在其中,聽了幾句就皺起眉頭:「尋超度孽苦升天的奇人異士?」

不僅僅是他,別的圍觀者,要么是一片茫然,要么也在暗暗咒罵:「jiān佞誤國,蒙蔽聖聽!」

現在是北要打蒙古,南要賑大災,即便是京師人,過得也很辛苦,在這個關頭,陛下居然要招什么奇人異士,讓孽苦升天?

所以不滿的百姓,心中又開始怒罵jiān臣貪官。

但陳景琦已經漸漸看清楚了。

以前民生凋敝,生活日艱,可以痛罵嚴黨。

現在嚴黨倒塌,朝政卻沒有絲毫好轉,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數千里內幾無一尺凈土,根源顯然就不在內閣了。

「醫國如同醫人,要么不醫,要醫就要醫本!」

這句話從陳景琦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好似有人說過,又好似只是一念之感,但終究還是暗暗搖了搖頭,從人群里離開。

大明朝的病根在哪里,相信袞袞諸公不是看不清楚,可惜你知我知大家知,卻無人敢觸及……

陳景琦就是個開醫館的,自然更不能拿全家的性命去亂說真話,指不定錦衣衛就藏在身邊,監視著張榜附近的一舉一動。

還是眼不見心不煩吧!

然而皇榜可以不看,頭上很快一涼,他仰起腦袋,看到雪花飄飄搖搖,落了下來。

「這場雪,來得不是時候啊!」

……

「這場雪,來得真不是時候!」

雪花漫天,紛紛揚揚,戶部的廣盈庫外,聚集著許多官員,密密麻麻地在大雪中排著隊。

哪怕凍得瑟瑟發抖,一雙雙渴求的眼睛,也都望向庫內尚未開啟的大門,想象著里面堆滿了錢米。

廣盈庫是戶部儲藏錢糧實物的倉儲,倉門共有三道,每道高兩丈,寬丈三,取納儲兩京一十三省財物之意。

寓意挺好,可此時的廣盈庫,廣則廣矣,與盈則根本挨不上邊。

甚至於正因為它的廣,愈發凸顯出偌大的倉儲,一眼望去四壁皆空的凄涼景象。

倒也不是全空,仔細看去,地面還是薄薄地擺著一層布袋。

這些袋子每堆都是大小兩種,大袋裝米兩斗,小袋裝錢十吊。

這是戶部的主意,不患寡患不均,無論六部九卿堂官或是各部七品小官,年關來者,一律每人領兩袋。

公平了吧!

可此時華燈初上,燈籠點著,戶部的官員們被分派在大桉前坐著,京城各部的名冊攤開,庫工們散站在一堆堆袋子前候著,卻是如臨大敵。

每每這個時候,怒罵混亂是必然的,上回差點挨揍,這一次會發生何等嚴重的事故,實在難以預料……

在壓抑的氣氛中,有官員忍不住了,恨恨地道:「戶部只是奉命發俸的,拿咱們撒氣算什么能耐?」

此言打破了沉默,戶部你一眼我一語,都開始埋怨外面那些人,為何不能體諒朝廷難處,安貧守道,過一個心憂天下不改其樂的平安年……

直到一位低著頭翻看賬冊的削瘦官員突然開口:「年難過,今年最難過,得過且過;賬要還,是賬都要還,有還就還……」

周遭頓時安靜起來,一道道視線落了過去,復雜難言。

那瘦削官員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雙並不算明亮,但極為堅毅的眼睛,坦然地環視周遭:「諸位可知『年關』之意?」

「貧苦百姓,一年到頭,奔於飢寒,闔家老小望穿了眼,等的也就是當家人到了過年這幾天,給口肉食,添件衣裳……」

「而當家的,為了上老下小這幾雙渴望的眼睛,便拼命去忙碌,去求人,看人眼sè,聽人冷語,此謂之年關,乃是一道難關!」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愈發低沉:「至於極貧人家的年關,那就更是恐慌了,一年下來已時滿身債務,怕的就是債主在這個時候上門,催bī如雷。」

「這樣的當家人,早在過小年前就得躲出去,留下老小婦孺,在四面透風的破屋里聽債主叫罵,一直要罵到除夕之夜,子時離去,才算過了年關……」

換成以往,高高在上的戶部官員,哪里理會得了這些賤民的年關,可此時的他們,竟也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