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牆被推倒後,夜禁就有些流於形式。但若是金吾衛的人較真,被抓到的人也少不得被責罰。
楊玄在長安城中只認識趙三福,不敢以身試法,急匆匆的往永寧坊去。
天色漸漸昏暗,楊玄看到了永寧坊,也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
咚咚咚!
鼓聲遙遙傳來。
晏城牽著馬緩緩而行,他低著頭,握著韁繩的手關節泛白,不時微微搖頭,顯然是在愁緒萬千中。
不遠處,一個年輕男子被眾人簇擁著,他盯住了晏城,厭惡的道:「此人一心想讓我等割肉,損人利己,該死了!」
身邊有人笑道:「晏城並未修煉過,咱們出動兩人圍殺,他必死無疑。他一死,削減門蔭人數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年輕人冷笑道:「晏城……魚餌罷了,吞了他!」
兩個男子從巷子里走了出來,一前一後逼向晏城。
楊玄看到了,他渾身發冷,酒意在飛速消散。
這些人定然是來毒打晏城的……不對,後方的男子的右手下竟然反光,是兵器!
他們竟敢殺官!
土包子楊玄躲在陰影下,渾身發冷。
我該怎么辦?
躲開?
躲開晏城必死無疑。
可他死了和我有何關系?
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楊玄渾身顫栗,他往後退了一步,但隨即止步。
今日趙三福給他說了門蔭對大唐的危害,對百姓的危害。楊玄自己通過分析,聯想到自己在元州的日子……
小河村的日子就這么悠悠而過,數百年來都是一個模樣,窮困潦倒。村里人聊天的時候,楊玄也在邊上旁聽,聽他們說以前的日子怎么樣,以後的日子怎么樣,竟然是期盼以後也能過這等窮困潦倒的日子。
為何?
楊玄不解,後來他問了楊略,楊略沉吟許久,眼中多了些追憶之色,更有些傷感之意,緩緩說道:「陳國覆滅後,大唐立國,陳國有文皇帝中興,可依舊只延續了國祚一百五十年。隨後天下被打爛了。大唐的有識之士無不在琢磨陳國滅國之因。想來想去,卻無人敢說是因為權貴貪婪……」
權貴貪婪!
這是楊玄對家國天下的第一次認知。
若是任由權貴橫行,大唐也將會步入陳國的後塵。百姓只能任由宰割,尋不到說話的機會。
為何那些權貴就能為所欲為?
誰來為我等說話?!
楊玄的酒意盡數散去,右手緩緩摸到了短刀的刀柄,輕聲說道:「沒人在乎我們的話,那么我們便為自己說話。」
……
趙三福急匆匆趕到了鏡台,辛全在值房外負手看著夜空,見他來了就招手。二人進了值房,趙三福拿起水杯就灌了幾大口,喘息道:「是何急事?」
「你這是准備去青樓?不用去了。」辛全嘆息一聲,「我一直在等消息,那些人准備對晏城動手……」
趙三福身體一震,「何時?誰?」
「你先問了何時,而不是何人。」辛全臉上的細紋在燭光下顯得很深刻,他苦笑道:「終究是那些人。據聞為首的乃是一家五姓附庸的小家族,年輕人,很是朝氣蓬勃。」
「我去看看。」
趙三福沖出了值房,身後傳來了辛全慢悠悠的聲音,「晏城要割權貴的肉,他必死無疑,早死晚死都是死。你去……晚了!」
「你是故意的!」
趙三福知曉辛全召喚自己來的意思,是擔心自己聞訊沖動。等晏城被弄死後,他再多的憤怒也只能化為無奈。
但大唐呢?
晏城死了,大唐還活著,但它是佝僂的活著!
身後一聲幽幽的嘆息,趙三福沖出鏡台,飛身上馬,「駕!」
……
路口的側面,年輕人眯眼看著晏城,就像是貓戲老鼠般的戲謔道:「他以為大唐是誰的大唐?大唐是皇帝與一家五姓的大唐。他想割一家五姓的肉,便是割皇帝的肉,死不足惜!」
隨著這話,晏城也發現了異常,他回身看著逼近的大漢,身體一震,隨即怒道:「你等竟敢殺官嗎?」
年輕人輕聲道:「殺了便殺了,誰敢救你?!」
那個大漢仿佛與他心有靈犀,獰笑道:「殺了便殺了,誰敢救你?」
噗!噗!噗!
腳步聲緩緩傳來。
眾人齊齊回頭。
下弦月緩緩升起,冷清的月光下,一個少年走了出來,很認真的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