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眾有吩咐,務必要伺候好這位使者,只要要求不過分,盡量滿足。
官員更清楚的是,王眾准備把此行的錯處都栽在袁曉的頭上。而要想做到這一點,他必須要獲得楊玄的好感。
一個侍郎的命運之前,一個小吏連螻蟻都算不上。
「來人!」
兩個軍士進來。
官員指著小吏,「此人貪腐,與反賊里應外合,帶走!」
這一下少說臉上要帶著刺青,發配某處。
楊玄頷首,「辛苦了。」
官員諂笑,「不辛苦,貴使,前面已經准備了酒宴,請。」
三個女子呆呆的看著他們出去。
一個男子沖了進來,卻是其中一人的兄長。
「阿兄!」
女子哭哭啼啼的說著自己的遭遇,「幸虧那個什么貴使幫忙,否則咱們家就要倒霉了。」
她的兄長方才就上了城頭助守,聞言一怔,「說是貴使?」
「嗯!阿兄,什么使啊?」
「那便是大唐使者!」她的兄長興奮的道:「先前你沒看到,那使者指揮若定,若非他,今日葉城定然就保不住了。哎!果然是大唐名將啊!」
他見妹妹發呆,就問道「阿妹,阿妹……」
女子跺腳,「竟然是他?早知曉我拼死也不會出來。」
一覺醒來,陌生的地方讓楊玄有些懵。
漸漸的,昨日的事兒一件件被回想起來。
「郎君,吃早飯了。」
外面王老二在喊。
起床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渾身精力彌漫。
楊玄皺眉,「怎地有些要溢出來的感覺?」
秦簡和程然有些委頓坐在那里,見到楊玄後勉力起來行禮,隨即坐下,齜牙咧嘴的模樣。
「渾身酸疼。」秦簡苦笑,「當年老夫曾在山中狩獵,三日三日不眠不休,只為追捕一頭野狼,回去後依舊精神抖擻。哎!老嘍!」
楊玄坐下,有人送了早飯來。
大米飯,加幾道菜,倒也豐盛。
王老二和老人犯坐在一起,老賊湊過來,「郎君可信秦簡的話?」
楊玄搖頭,「在山中人跑不過狼。別提三天三夜,一眨眼就跑丟了。」
吃完早飯,楊玄尋了一個小吏。
「那個老人犯你可知曉?」
小吏說道:「此人叫做屠裳,殺官。」
艹!
俠以武犯禁,這是楊玄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為何殺官?」
「不知,好似一家子都死光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楊玄更糊塗了。
小吏察言觀色,「小人不敢隱瞞,只是此人之事確實是不清楚。」
「被關押了幾年?」
「五年。」
「沒處死?」
但凡是殺官的人犯,不管是大唐還是南周,都是從嚴從快處置。這一點上所有官員的態度都一樣,楊玄覺得是兔死狐悲的情緒在作祟。
「本是要處死的,可恰逢皇後誕下皇子,陛下一高興就大赦天下,屠裳也免於一死。」
「這運氣倒是不錯。」
小吏嘿嘿一笑,「運氣是不錯,可此人在牢中卻頗受磋磨。」
「可他竟然不反抗?」
楊玄覺得以屠裳的武力值,若是要反抗的話,葉城的牢獄困不住他。
小吏淡淡道:「民心如鐵,官法如爐,再厲害的人進了牢中,咱們自然有法子看住他。就算他能逃出去,大軍合圍,箭矢如雨而下,多高的修為最終也無濟於事。」
「人力有時而窮。」
「貴使高見。」
「你口齒伶俐。」
「這是小人看家的本事。」
「那你覺著葉城如何?」
「葉城……張將軍是個好人,城中官吏良莠不齊,不過好人還是多。」
「南周呢?」
「南周繁華,但也有陰暗處。不過想來大唐也免不得如此。」
「可知曉為何?」
楊玄想借著小吏的嘴來打探南周國情。
「是人就會貪婪,貪婪的人最喜欺軟怕硬,上面壓榨下屬,下屬再壓榨下屬,最終壓榨的是百姓。是人就會如此,不以南周或是大唐為界。」
小吏看著楊玄,卑微中帶著些探尋之意,「小人說了這些並非泄密,貴使若是還有疑惑,可尋張侍郎他們。」
「人才。」
「貴使過獎了。」
「為何沒能升遷?」
「假話是南周如小人這等人多如繁星。」
「真話呢?」
「真話是小人背後無人,也不喜去逢迎。」
小吏再度看著楊玄,「小人深信大唐也是如此。」
楊玄被這話擠兌的有些尬,「為何不去逢迎,去依附?」
小吏笑了笑,「小人覺著那樣活著會很別扭。小人更害怕去了之後,此後就得和那些人一個活法。這世間多種活法,小人想富貴只是次要,要緊的是自己要活的舒坦,舒心……小人覺著如今就很舒坦,舒心。」
小吏三十余歲,神色看著謙卑,可眼神卻從容。
野有遺賢啊!
楊玄令人去尋王眾,准備回汴京。
楊略冒險進入汴京,目的絕不是什么劫掠,就是想多見他幾面。如此,南周的情況也看的差不多了,該回去了。
王眾卻躺下了。
「醫者說王侍郎廝殺時足部受創,需歇息數日。」
足部受創?
老賊仔細想想,「那日他就捅了一槍,還捅到了一個軍士的腚眼子,如何傷到了腳?」
「興許是踩到了什么吧!」
可當夜王眾就發熱了。
「怕是挺不過去了。」
楊玄也去看了一眼,果然是發熱了。
「有些凶險。」
第三日,汴京快馬趕來了一群冷著臉的官員。
「王侍郎何在?」
王眾躺在床上,燒的有些糊塗了。
「臣罪該萬死!」王眾昏沉中請罪。
「都是臣的過失,與其他人無關。」
隨即來人尋到了楊玄等人。
「王侍郎?不錯。」王眾還不知能活幾日,楊玄也樂於做個人情。
隨即袁曉就被拿下了。
王眾倒下了,他最大。
「多謝貴使。」
來人感謝了楊玄一番。
隨即眾人啟程回汴京。
半路王眾漸漸恢復了些。
「此人命真大。」
烏達嘆道。
秦簡眯眼看著秦簡堅持下車乘馬,走路時一瘸一拐的。
「說是斷了一根腳指頭。」老賊去打探到了消息。
「老夫想起來了。」程然握緊雙拳。
「想起了什么?」
「那日戰後老夫累慘了,站在下面喘息,就看到王眾從台階上跳了下去,看了袁曉一眼,走了兩步看著無事,隨即就一瘸一拐的。」
楊玄陰著臉,「若是腳指頭受創,他會本能選擇走下去。」
「那兩步他步履平穩。」程然咬牙切齒的道。
王老二問道:「怎么了?」
老賊說道:「咱們都被王眾騙了,郎君還為他說了好話!」
王老二不解,「可他真的少了一根腳指頭啊!如何少的?」
「他自己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