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筆錢財成了香餑餑,官員們紛紛借著吃飯的機會來撞鍾賣苦,說自己管轄的事兒多缺錢,就差去賣血了。
「使君,那些錢留著也是留著,花了吧!」
過慣了苦日子的盧強也忍不住想寬松一陣子。
「這錢進了公賬,該如何花銷還是按照規矩和輕重。」
眾人失望。
「此次斷了商路,導致陳州各地有不少作坊停工。作坊停工,商人有底子的還好,可那些做工的怎么辦?家中沒有隔夜糧的怎么辦?」
楊玄屈指叩擊案幾,冷著臉道:「有錢不要想著如何花,能不能先想想百姓?」
盧強苦笑,「窮怕了。」
「百姓更窮!」楊玄說道:「去巡查計算一番,各處工坊停了幾日,多少雇工,每日算下來工錢多少,快一些。」
這事兒倒也簡單,快馬來回。
幾日後數據匯總。
去各地的小吏介紹了情況之後,有人說道:「那些商人和雇工不知咱們問這個作甚,小人也沒說。」
楊玄拿起名冊看了看,說道:「按照工錢的三成發放,停工一日就發一日,直至商路重開。」
他把名冊丟在案幾上,語重心長的道:「什么叫做長治久安?百姓的日子安穩了,這就叫做長治久安。通過此事,我想告訴你等,此後行事何為先?百姓為先。只有你等把百姓擺在做事的首位,才會行得正,坐得端,無懼宦海風浪!」
眾人心悅誠服,行禮道:「謹受教。」
……
接下來陳州軍隊果斷出擊,四處尋找走私的線索。
州廨開出了賞格,但凡舉報走私被證實查獲的,賞貨值一成。
這個賞格頓時就引發了海嘯般的效應。
那些商人發現自己走到哪都有人盯著。
特別是大車,每逢大車進出,總是有人假裝被撞,順勢看看車里裝的東西。
在這等全民查走私的態勢下,幾個冒險的商人被抓獲。
賞格第二日就發放,而且是匿名。
陳州轟動了。
但有心人仔細打探了一番,雖說是匿名,但發現走私的現場總會有人露面。
「大多是太平移民發現的!」
太平移民一炮打響了自己的名頭。
岳二作為代表還去州廨接受了使君大人的嘉獎。
「太平移民好!」使君大人的評價讓城中的太平移民們激動不已,紛紛表示要繼續發揚太平的民風民俗,讓子孫後代緊跟使君大人的步伐。
岳二回到家中,看著兩個兒子發呆良久,直至妻子詢問,才嘆道:「為夫以前一直覺著騙術不好,不肯教給大郎和二郎,可今日為夫卻因騙術得了錢財,更得了使君的誇贊。究竟教不教呢?」
走私商道被切斷了,三大部的商人們為之焦頭爛額。
……
在三大部斷了商路後,有商人冒險被抓,一家子成了倒霉蛋。
即便是如此,依舊有十余商人來到了陳州,進了臨安城。
十余人都是小商人,本錢小,機變靈活。
奧斤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帶著全家老小都來了。那日被帶進州廨見到了楊玄,興奮的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過後還是那樣,他依舊帶著妻兒在臨安城中做生意。
不過帶來的皮毛很快就賣光了,一起來的十余小商人漸漸消散,只剩下了奧斤一人。
他從商人變成了苦力,蹲在街頭,身後有根棍子,這是苦力的標志。
十余小商人走了,奧斤的妻子也勸他回去,說好歹回去買些牛羊,重新開始。
可奧斤卻死活都不答應。
「奧斤!」
妻子帶著飯菜來了,所謂飯菜,就是一張餅,外加一點菜蔬。
奧斤狼吞虎咽的吃著,妻子坐在邊上,愁眉苦臉的道:「這臨安城中住宿要花錢,吃飯要花錢,咱們那點錢都花的差不多了。」
奧斤抬頭,「你吃了嗎?」
妻子猶豫了一下,點頭,「吃了。」
奧斤把餅掰開,大半給了妻子。
「你要干活。」
「你帶孩子也累。」
二人一番爭執,妻子突然低頭哽咽,「你說你,原先咱們好不好的,有這些錢去放牧不好嗎?你非得要來臨安,這下怎么辦?咱們倒是無所謂,孩子怎么辦?」
奧斤苦笑,「我做苦力能養活你們。」
「回去吧!」妻子抬頭,淚眼朦朧,「咱們悄悄的回去,就算是為人放牧也好,總比你做苦力強。」
「回去作甚。」奧斤說道:「你看看這里的人,他們穿著干凈的衣裳,見到朋友會行禮,笑著問好。他們的孩子會讀書,背著咱們聽不懂,卻覺著美好的詩句。
回去,回去讓咱們的孩子接著走咱們的路?整日就知曉放牧,可汗一聲令下,就得自帶干糧,自帶兵器去為他廝殺,活的像個傻子似的。咱們做傻子還不夠?」
奧斤兩眼有光,「我想做大唐人,咱們的孩子也該做大唐人。」
妻子嘆息,「可做大唐人也要吃飯啊!你說自己對楊狗……楊使君忠心耿耿,可忠心耿耿換不來飯吃。」
奧斤搖頭,「熬熬就好了。」
妻子終於爆發了,蹦起來踹了他一腳,「熬熬熬,你就知曉熬,跟著你多年,也就過了半年好日子,接著又要熬,這日子誰願意誰過,我不過了!」
大車的聲音緩緩而來。
吱呀!
大車停下。
「快,卸貨,喊起來!」
「鎮南部的皮毛喲!最是好!」
「鎮南部的肥羊,咬一口滿嘴油,隔壁家的孩子都饞哭了。」
奧斤夫婦緩緩回身。
一個老熟人,也是同行正在擺攤。
「奧斤!」商人發現了奧斤,興奮的道:「你也來了。」
「我就沒走。」奧斤問道:「你怎地來了?沒人阻攔?」
商人呸了一口,「阻攔個屁!那些豪商在鬧事,可汗焦頭爛額,用皇叔來威脅都不管用,這不,也沒人管咱們了,我就來了。」
「能做生意了?」奧斤的妻子歡喜的道:「快,我們回去收貨。」
奧斤喜氣洋洋的准備回去。
「使君來了。」
楊玄來巡查了。
看著多了個商人,曹穎低聲道:「咱們的人打探到了消息,走私被掐斷後,三大部的豪商就發飆了,什么皇叔都不管用。」
「誰阻攔他們發財,他們就弄死誰,哪怕這人是皇帝。」
楊玄走了過來。
商人行禮,「見過使君。」
奧斤兩口子也跟著行禮。
「是你?」楊玄還記得奧斤,上次進了州廨,激動的對自己行大禮的那個胡商。
「使君。」奧斤興奮的道:「小人是奧斤啊!上次給使君磕過頭的那個奧斤。」
楊玄見他有些窘迫,想到上次此人說帶著一家老小都來了臨安,就知曉是陷入了窘境。
奧斤的妻子站在邊上,頭也不敢抬,就聽使君大人親切的問道:「住在何處?」
奧斤搓著手,不安的道:「沒地方住,就住在巷子里。」
「此人心向大唐,忠心耿耿,不可讓這等忠心付諸東流,寒了心。」楊玄吩咐道:「老曹。」
「下官在。」
「給他一家子安排個宅子,我出錢!」
這可是臨安的宅子啊!
還是使君自己掏腰包。
奧斤的妻子失態驚呼。
「看來生意不怎么好。」楊玄握著奧斤的手,拍拍他的手背,「是我的疏忽,不過驟然富貴也不好。從今日起,州廨對面設立個攤鋪,就一個,給奧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