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縮在梨園中,可爪牙和耳目卻遍布天下。
北疆什么情況他自然了如指掌。
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依舊讓自己來北疆勸說楊玄低頭。
這是在利用老夫。
出發前,長安官場的判斷是,皇帝想重新啟用宋震。
宋震也做好了重新出山的准備。
可此刻,他心中卻覺得不對。
宋震看似不經意的問道:「回去老夫就得回鄉吧?」
「是……不。」小吏面色劇變。
他不是什么禮部小吏,而是皇帝身邊的侍從。此次出行,幾乎是一次鍍金之旅……據聞,皇帝准備重用他。但此次是個考驗。
他的態度,幾乎便是皇帝的態度。
臨行前皇帝交代,讓他盯緊了宋震,並督促宋震規勸楊玄。
臨了,皇帝眼中多了厭惡之色,說道:「宋震,老狗般的人物,此次之後,朕再也不想見到此人!」
宋震一旦撂挑子……小吏面色蒼白,「宋公……」
宋震何等人,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果然,皇帝是把老夫當做是夜壺了……宋震澹澹的道:「陛下,英明。」
他大步而行,小吏追上來,「宋公,只需宋公能竭盡全力勸說楊玄,下官敢打賭,陛下定然會回心轉意。」
「陛下的性子老夫知曉。你這話……忒無恥。」宋震冷冷的道。
身後不遠處,韓紀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
楊玄出來了。
「郎君這是……」
「回家。」
那個婆娘,昨夜和他鬧騰了半宿,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回到家中,正遇到如安師徒三人在廚房外散步。
「如安啊!」
如安正閉眼嗅著……說來神奇,自從來到了楊家,他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閉眼行走的本事。
這平衡能力,牛的一批!
「見過郎君。」
師徒三人行禮。
如安說道:「郎君,潭州赫連榮那邊一直在操練軍隊。」
「嗯!」楊玄想到了那個獨手刺史,「此人倒也能隱忍。」
赫連峰親征失敗後,潭州就一直沒吭聲,甚至連哨探都不過鎮南部。
這便是躺平,慫了的意思。
「此人,如何?」楊玄想看看錦衣衛的成效。
這時廚房里唰的一聲,也不知是弄什么,一股子肉香和煙氣一並散發出來。
如安陶醉的深吸一口,良久竟然不吐氣,可見內息深厚。
可老板就在身前啊!
他戀戀不舍的呼出一口氣,「錦衣衛的兄弟查探到的消息,赫連春登基後,寧興對潭州的態度驟然一變,錢糧兵器都給了不少。
如今,赫連榮招募勇士,每日操練頗狠。
據聞,他曾對下屬說,只等兵精糧足,便要馬踏陳州。」
「這話,是說給寧興聽的。」楊玄覺得赫連榮這話喊的有些無力,「赫連春如今正翹首以盼何處傳來捷報,好提振士氣,為他增輝。
潭州吃了他的錢糧,若只是死守,那便是瀆職。
赫連榮喊話,便是喊給他聽的,色厲內荏。」
楊玄壓根沒在意,指指廚房,「餓了就去吃。」
如安一臉糾結,「罷了。」
楊玄笑了笑。
隨即去了後院。
身後,如安的弟子陳化問道:「師父,為何不去吃呢?好香啊!」
如安板著臉,「郎君都還沒吃,吃什么?」
楊玄進了後院。
「富貴!」
阿梁站在院子里,正沖著富貴叫嚷。
富貴已經跑到了楊玄身前,搖著尾巴,很是歡喜。
楊玄俯身揉揉它的頭頂,抬頭,阿梁已經開始沖了。
小身子搖搖晃晃的,漸漸在加速……竟然沒失控。
楊玄歡喜的上前一步,一下抱起阿梁。
「阿耶!」
「哎!」
「阿耶!」
「哎!」
復讀機直至周寧理事的房間外。
管大娘正在稟告事情,起身告退。
楊玄抱著兒子進去。
阿梁喊道:「阿娘!」
周寧放下手中的冊子,「哎!」
楊玄把孩子放下,就見他回身喊道:「富貴,富貴!」
富貴還進不來,門外花紅幫了它一把,隨即,一人一狗玩在了一起。
「你在焦慮。」
楊玄坐下。
夫妻二人隔著一張桉幾,相對默然。
言笑送了茶水進來,說道:「包冬來了,說是尋二哥拼酒。」
「嗯!」
言笑告退。
室內就聽到阿梁和富貴玩耍的聲音。
楊玄說道:「知曉我的身份之後,你在擔心阿梁的未來。你博覽群書,定然聯想到了無數王朝皇室的爭斗。
天家無父子,為了權力,父子相殘的慘劇沒少上演。所以你擔心了。」
周寧默然。
「我此刻說以後自己定然不會成為一個權力的怪獸,估摸著沒人信。
但我可以說,人生不長,也長。
我希望自己回家時,能有家人等候,能有人噓寒問暖,而不是……」
楊玄憋著嗓子,尖利的道:「皇上吉祥,皇上晚上翻誰的牌子?皇上,您去死吧!」
周寧噗嗤笑了。
楊玄也笑了,「權力是很迷人,可對於我而言,還有更迷人的東西。那便是,家人和親情。」
楊玄起身出去。
怡娘出現。
「您放心,沒什么事。」楊玄溫聲道。
昨夜夫妻二人爭執,估摸著後院都知曉了。
沒人敢來過問,唯有怡娘。
怡娘點頭,進了房間。
「您來了。」
周寧讓人送茶。
怡娘坐下,慈祥的看著阿梁和富貴玩耍,「郎君從小就被楊略寄養在小河村,那對夫婦雖說管了他吃喝,可平日里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情。」
「嗯!」這事兒周寧知曉。
「郎君十歲時,楊略被鏡台好手尋到蹤跡,一路追殺,被重創,只能遁入南周。
隨即,郎君被楊家虐待。
娘子想想,十歲的孩子為了活命,被迫上山狩獵,這是何等的絕望。
我後來得知,郎君第一次進山,挎著橫刀,背著大弓。只因他身量矮小,橫刀拖在地上,就這么一路拖著走。」
怡娘的眼中有水光盈盈,「村民說,郎君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回頭,就想著楊家人能出來,把他叫回去。
可他一直等啊等!走啊走!直至走到再也看不到小河村的地方,依舊沒等來那聲呼喚,也沒等來一絲溫情。」
周寧默然。
「村民說,從那以後,就再沒見到郎君哭過。」
怡娘起身,「即便是如此,後來,郎君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依舊不肯懲治楊家人。為何?」
周寧抬頭。
怡娘說道:「郎君重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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