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寅嘆息,「寧興那邊三家爭斗,非此即彼,文武官員必須得投向一方。官員們整日就知曉互相攻訐,誰還記得大局?一旦遇到大事,只會大言不慚,若是遇到了麻煩,卻束手無策。長此以往,使君,大遼危矣。」
「大遼早就危矣!」張翼不客氣的道:「當初廢太子下了狠手,以至於先帝失去了所有繼承人,最後矮子里拔高個,把陛下拉了起來。
陛下多年來都躲在潭州避禍,少有人脈,繼位後只能把大長公主拉出來當做是己方的大旗。可陛下卻又忍不住猜忌,引發大長公主反彈,以至於成了第三股勢力。先帝若是知曉如此,不如立大長公主為太子。」
「女帝?」
「女帝又如何?當初武皇統御大唐,比男人差嗎?再有,大長公主多年不管閑事,可一朝自立,你看看,陛下無可奈何,林雅也無可奈何。可惜,先帝卻不肯。」
「畢竟女帝太過驚世駭俗了。」
「老夫聽聞,當初先帝曾動過心,是赫連紅勸阻了先帝。」
「什么理由?」聽到這等秘聞,何寅差點忘掉了危機。
「說大長公主文青,缺了果決。」
「這消息……不會是傳聞吧?」
「興許吧!」
張翼看著遠去的北疆軍,眸色蒼涼,「這個天下便是如此,一步錯,步步錯。先帝要考量許多,林雅第一,他擔心大長公主為帝,擋不住林雅的反制。而陛下從小就身處危機之中,卻能活到現在,可見手腕不凡。」
「使君是說,陛下能得了帝位,是因那些年在先帝的壓制下能活到今日的緣故?」
「對。」
「娘的,這還真是命啊!」
「誰說不是呢!」
二人默然,直至血紅的夕陽覆蓋大地。
「夕陽壯美!」
張翼貪婪的看著天邊。
他知曉,這樣壯美的場景,自己能看到的次數,不多了。
北疆軍緩緩後撤,直至大營。
楊玄沒進大營,而是留在了大營外。
「都進去吧!」
楊玄令林飛豹等人進大營,「掌教,一起走走?」
林飛豹看了寧雅韻一眼,這才進去。
寧雅韻甩甩麈尾,「老夫現在就想回去躺下。」
「昨夜沒睡好?」楊玄問道。
「還不錯。」
寧雅韻昨夜一直在琢磨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閃電宛若猙獰的銀龍,在楊玄的頭頂上方蜿蜒咆孝。
在別人看來這只是個肉眼的巧合,可寧雅韻是誰?
他琢磨到了凌晨都無法入睡,也無法入靜。雖說他這等人三五日不睡也不至於困倦如此,但他還想獨自再琢磨一番。
二人策馬在大營外繞行。
「老夫看你有些憂郁?」
寧雅韻隨口說道,實則是在詐。
「不,是有些興奮。」
楊玄說道:「在長安,皇帝與楊松成等人握手言和。在寧興,赫連春與林雅等人擱置爭議,聯手御敵。這一切,都是因為北疆,因為我。一人卷起天下風雲動,我有些……高處不勝寒吶!」
「長安和北遼若是聯手,你也只能敗了。」寧雅韻嘆道:「還說什么高處不勝寒。難道上位者就必須把臉皮修煉的厚如城牆嗎?」
楊玄摸摸鼻子,「長安當下不可能與北遼聯手,否則,輿論便會壓死他們。」
北疆軍在對付大唐的死敵北遼,長安竟然和北遼聯手……傳出去李泌不用做人了,人人喊打。
「你就不怕他們暗中聯手?」寧雅韻搖頭,「別以為老夫在山門中無所事事。自從被你綁在北疆,老夫只能丟棄雲澹風輕,時常關注一番當天下大勢。可憐老夫何等的灑脫……」
「帝王都好面子。當下長安是想與北遼聯手,可拿不到大義,他們最多是派遣使者往來。」
「牽制呢?」
「牽制不可避免,譬如說加強北疆周邊州縣駐軍的實力,牽制我北疆軍。」
李泌干得出這等事兒來。
「若是此次出征,北疆周邊大軍齊動怎么辦?」寧雅韻嘆息,「在外人看來,如今的秦國公可謂是風光無限,可在老夫看來,你每日都在煎熬著。何苦?」
「掌教想勸我舍棄這一切?」楊玄澹澹問道。
「你若是舍棄了這一切,天下之大,無處容身。」寧雅韻搖頭,「老夫想說,就不能慢些?你才二十余歲,大好年華啊!你急什么?」
「我也想穩扎穩打,可時不我待啊!」楊玄誠懇的道:「在長安,皇帝昏聵,但至少他還能制衡楊松成等世家門閥。等他去了,越王上位,便成了楊松成等人的傀儡。掌教,到了那時,這個大唐是誰的?」
「世家門閥的!」寧雅韻背著手,「楊松成的。」
「看看史書,每當帝王衰微,權力被剝奪時,這個王朝就離覆滅不遠了。短的二三十年,長的也不過四五十載。掌教,我不是為自己著急。」
楊玄指指大營,「我是為了這個天下著急。」
「哎!著什么急喲!」老帥鍋說道:「潮起潮落,國起過滅,這是天命。」
「何為天命?」
「天命便是,老天爺注定的結局。」
「也就是說,這天下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
寧雅韻默然。
楊玄說道:「在我看來,五十歲之前,當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五十歲後,休養生息,聽從天命。」
「你還想蹦躂二十余年?」寧雅韻看了他一眼。
「興許,會更長些。」
「老天爺會一巴掌拍死你!」
「掌教,每日都有人在出生,都有人在死去。」
「老夫沒空和你較勁,說吧!尋老夫何事?」寧雅韻甩甩麈尾,有些心煩意亂。
然後,他勐地警醒,心想老夫怎地心亂了?
玄學講究的是心神放松,不可雜念橫生。
楊玄不知道老帥鍋此刻的心境,說道:「長安和寧興齊齊發難,我興奮是興奮,可也有些忐忑,掌教不是有什么望氣術嗎?給我看看可好?」
寧雅韻指指他,氣笑了,「老夫學了望氣術數十載,從未用過,自從結識了你,倒是用了多次。」
「修煉秘技不就是用的嗎?否則修煉它作甚?」楊玄誠懇的道:「最多回去讓阿梁多去幾次玄學山門。」
為了自己的大業,就辛苦阿梁了。
「這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老帥鍋的節操在阿梁這里盪然無存。
他眯著眼,「後退!」
楊玄後退,「夠了嗎?」
「再退!」寧雅韻存心出氣。
他眯著眼,啟用了望氣術,「再退。」
楊玄繼續後退。
「掌教,可夠了?」
楊玄問道。
寧雅韻沒回答。
他眯著眼,呆呆的看著楊玄。
在他的視線內,看到了那條熟悉的蛟龍。
蛟龍便是一方霸主,這一點寧雅韻知曉。
所以,他一直覺得楊玄以後會割據北疆,便是從這個異象上看出來的。
可此刻……
他喃喃的道:「老天,老夫看到了什么?」
煌煌夕陽下,那頭蛟龍揚起左邊的爪子。
作勢撲擊!
而那只爪子。
竟然在蛻變!
三爪蛟龍!
可眼前的那條蛟龍,生出了第四條爪子!
三爪蛟龍!
四爪,那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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