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當天夜里約莫九點過，鍾蕾回到家。

她沒直接回樓上的卧室，而是敲響了樓下陳鋒的房門。

「下次早點回來吧，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陳鋒沒多問，將她迎進門來，又給她倒上一杯溫開水。

鍾蕾取下口罩，將其收進隨身的塑封口袋里，再將外套脫下，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沒事，我剛買了車，是開車回來的。」

陳鋒點頭，「那就好。不過夜里開車還是要小心。」

「嗯。」

她接下來沒說話，而是端起水杯，四下打望片刻。

陳鋒這小小的套間依然被他打理得干凈整潔，與他過去當公寓管家時一模一樣。

他依然沒請佣人，只找了個鍾點工。

房中這狀況，說明他良好的個人衛生與自我管理，並未因身份地位的變化而有所改變。

與過去稍有不同的是，他桌上的醬油，從過去幾塊錢一瓶的低端貨，變成了二三十一瓶的中高端產品。

但至於別的不怎么方便更換的東西，譬如床單被褥，桌椅板凳與過去都別無二致。

良久，她忍不住撲哧的笑出聲來。

陳鋒納悶問道：「笑什么？」

鍾蕾伸了個懶腰，格外放松：「都不知道你到底是節約呢，還是太懶，懶得對自己的東西更新換代。如果讓外面的人知道，你堂堂陳老師，住的還是免費蹭的普通公寓，用的還是幾十百元一套的床上用品，會驚掉無數人大牙的吧？」

陳鋒聳肩，「能用就行，我現在太忙了，沒空管那么多。但我也不算節約吧，最近都陸陸續續買不少名牌衣服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櫃。

「那都是因為你要出去談判，又或者為出席一些正式場合而不得不買的場面衣服。」

「好吧，也是。等以後有空再想想怎么改善生活吧，現在這樣也挺好。」

鍾蕾點頭，「其實我有點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明明應該是很隨性的性子。現在的你也在極短的時間內擁有了龐大的財富，我覺得你該歇一歇了。可你總是一直在拼命往前跑，永遠都很趕時間，好像背後有只猛虎在追著你。我覺得很難理解。」

陳鋒沉默了。

良久，他問道：「是我顯得太急躁，已經影響到你們了嗎？」

「沒有。我就是……有點擔心你。」

陳鋒拍了拍她肩膀，「別擔心我。你只要做好你的音樂，對我就是最大的幫助。我對你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心無旁騖的忠實於自己的夢想，別忘了初衷。你擁有寶貴的天賦，你應該，也必須竭盡所能的將其發揮出來。以前的你很讓我放心，因為我能感覺到你的堅定。最近你是怎么了？似乎動搖了？」

這是陳鋒最怕的情況。

鍾蕾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而且你怎么總說我的天賦多好，可我感覺自己與你比起來，這點能耐就如米粒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吧。」

陳鋒當場傻了眼。

自己成天光顧著自個兒秀操作，不留神天秀得太過，以至於打擊到身邊的人的信心了。

旁人隔得太遠，都只知道他厲害，卻不知道具體怎么厲害，唯有鍾蕾這種本身就能力與悟性，並且又呆在他身邊的人，才能真正的體會到異常。

那是種讓人幾乎絕望的落差感。

陳鋒不想這樣，但這就是現實。

盧薇從只唱她自己的歌，變成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向陳鋒邀歌。

鍾蕾從絕對的自信，到現在因產生自我懷疑而動搖與分心，都是陳鋒的鍋。

真不能怪她意志不堅定，只怪陳鋒抄得太無節操，毫不節制。

換誰都受不了。

陳鋒意識到，在不知不覺間，局勢已經到了非常危急的地步。

如果處理不好，那就涼了。

他嘭的一拍桌子，猛的站起身，「簡直荒唐！不可理喻！」

鍾蕾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條。

「我……」

「我什么我！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失望嗎？」陳鋒雙手叉腰，用一種怒其不爭的眼神看她，「你以為你是誰？我都不知道你哪里來的臉面，你怎么好意思妄自菲薄！」

鍾蕾愕然半晌。

雖然早已知道陳鋒對自己的看好，可過去兩人的交流中，陳鋒絕大部分時候都很平和，幾乎從不發脾氣。

直到他如今這突如其來的怒不可遏，鍾蕾才更深刻的認識到。

原來他不是謙遜的客套，他對自己是真的如此有信心。

自從正式出道以來，鍾蕾受過無數人的稱贊。

可她從不在乎，也並不為之沾沾自喜，此時此刻，她的心跳卻嘭嘭狂奔如草原烈馬。

「謝謝你。謝謝你的鼓勵。」

她微微喘著粗氣，一字一頓的說道。

陳鋒看她眼神不對，心頭咯噔一聲。

媽耶，難道我不是在罵人嗎？

你這副被感動的模樣是幾個意思？

「我不要你謝！我根本沒鼓勵你！我說的是事實！現在你就摸著自己的良心，用你的專業素養和藝術嗅覺好好想想，你作詞的《浴火》是什么水平？你獨立創作的《自我燃燒》是什么水平？比起我抄……哦不我寫的那些歌，哪里差了？」

良久過去，鍾蕾漸漸回神，似有些嬌羞與慚愧，吶聲道：「都……都差不多。」

「呸！再摸著你的良心好好想想！」

鍾蕾抬起右手，按住她的胸口。

陳鋒暗吞口水，別過臉去。

行吧，還挺有料的。

「比你寫的絕大多數，要好那么一點點。」

「這不就得了？一個人的藝術創造能力的高低，是在於他作品的質量，而不是數量！一萬首平庸之作，頂不上一首傳世經典。我是寫了很多，也寫得很快，真就比你天賦高了嗎？這么淺顯的道理你都不懂？當局者迷？你真太讓我失望了。」

鍾蕾先是愕然，然後輕輕點頭，「你說得對。我決定了！」

「決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