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鍾後,唐天心終於開口。
她緩緩說道:「每次觀摩於老師的表演,都會有新的感悟。我代表大雪山基地全軍將士感謝你。你給我們描繪了一個絕望的未來,但我們依然感謝你。普通人不願認可你的猜想,但我們願意!」
唐天心深吸口氣,猛然炸開嗓子,「因為我們是軍人!我們必須接受無限種可能里最絕望的一種,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允許這種絕望未來的存在可能,因為我們無從選擇!」
「是敵人選擇了我們,不是我們選擇了敵人!軍人不在乎未來會是怎樣,無論於老師的猜測是對是錯,我們只有一個選擇,放棄天真,迎接戰爭!」
「我們會打一場無論勝負的戰爭!拋開對結果的幻想先打一場!哪怕只能打一場!打贏了當然好,輸了也無愧於心!」
「比起盲目樂觀,我更願意真把現實往於老師揣測的方向去想,抱著毫無退路的悲觀去嘗試一切可能。正如千年前陳鋒大師所言。」
「若別無選擇,便不抱希望,自然永不失望!」
「敵人要戰爭!給他們戰爭!要戰便戰!」
無堅不摧的意志伴隨她強烈的語氣,頃刻間驚濤駭浪般向在場每一個人撲面而來,席卷了偌大的體育場。
先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也不知是誰悄然的高舉右拳,拳鋒當空,漲紅著臉喊出了第一句,「要戰便戰!」
這聲高呼仿佛一團跳躍的火焰在長滿枯草的曠野上迎風狂奔,迅速鋪散傳播開來。
「要戰便戰!」
無數人振臂高呼。
吶喊先是零散混亂,然後迅速變得整齊劃一。
聲浪劃破天空,直沖雲霄。
在距離戰爭還有一年時,唐天心利用這場藝術秀,把戰意提前狠狠捏到了最高處。
陳鋒倒沒有跟著喊什么,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他能感受到孩子媽在每條時間線里的成長。
做好思想政治工作,鼓舞士氣,捏合軍心本就是一名優秀的軍事領袖應該具備的能力之一。
以前的孩子媽對此其實並不看重,她過於沉醉在自我能力的提升中,忽略了這個本可以做得更好,但即便沒有也不算大礙的細節。
這次她變了一點,組織起這場悲觀藝術秀,讓原本心如鐵石的戰士們稍許受到觸動,打開一點裂縫,然後迅速用語言的力量將些微動搖的軍心狠狠穩固下來,再重新拔高到下一個境界。
人類已經完成了近五百年的艱難馬拉松長跑,終點就在前方。
誰也不知邁過終點後是萬丈深淵還是青天白日。
人終究是會累的,戰士們也需要這樣短暫的調整,再又拿出最後一口精氣神,繼續往前,站好這最後一年的崗。
孩子媽意識到了這點,也做到了。
她與自己一樣,她也越來越值得信賴。
陳鋒老懷甚慰。
就是有個事情挺那什么。
為什么我每次的名言都不太一樣呢,老變來變去,不是錯字漏字就是少字。
別人不知道感覺還好,可他本人作為名言創造者對此深感慚愧。
他暗想,可能以後的錦囊得再細化一點,用小本本把名言都記下來,再拿到關鍵的時候說出口。
這樣能統一版本,不然顯得本大師挺不負責任,挺混子的。
陳大師並未注意到,在他陷入沉思琢磨如何認真對待自己的名言時,遠處黑暗中正有一雙美目用灼灼的視線,穿越人群投射到他身上。
視線的主人不是舞台中央的唐天心,而是於夢櫻。
作為一名將新技術運用到化境的後現代藝術家,於夢櫻是個自我要求極度嚴格的完美主義者。
她的精益求精不僅局限在作品上,她也很在乎每一位觀眾的反饋。
雖然不可能親自去檢視每個觀眾的狀態,但在量子智能的輔助下,一些特別反常的情況都會實時反饋到她眼前。
她會去查明原因,與對方溝通,並作為下次改進的參考。
此時有個叫陳鋒的名字高居異常觀眾重點關注名單的最上方。
她見過不討喜的觀眾,但卻從未見過這種奇葩。
於夢櫻覺得這人簡直喪心病狂。
這人只在剛開始時心跳微微加快,流了一點淚,隨後卻迅速陷入平靜,注意力高度不集中,對自己的表演極不專注,甚至可謂毫無尊重。
明明有另一位軍官提醒了他,他倒好,反而更過分了,當場掃起別的資料來,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
在看到自己關於復眼者文明猜想的拓展內容時,這人絲毫沒有出現低落情緒,卻更過分,那小眼神分明就是厭惡,一臉你很煩,我不想看到你的樣子。
要不是這在大庭廣眾之下,於大師真想沖這人面前叉腰問他,你今天究竟是干嘛來著,專業拆台的嗎?
這人和千年前的陳鋒大師同名,長得也挺像,可為人怎么天差地別,素質極差。
於大師心情不太美妙,連以前每次表演結束後與觀眾及時溝通的習慣都給改了,等唐天心講完話,宣布表演結束後下來時,她簡單的與唐天心交流客套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以後有機會再問這人究竟什么意思吧。
不,最好不見,反正他都沒認真看,也聊不出什么東西來。
倒是陳鋒有點遺憾,他本來還尋思有沒機會利用將軍大人對自己的格外青睞,沖到前面去和這位藝術家聊聊天,刺探一下她的思維,看她究竟是以什么為依據堅定的認為復眼者文明具備那種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