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親王挨著皇帝坐下來,這才注意到皇帝身上竟有血跡。
武親王連忙要招呼醫官過來,皇帝擺了擺手:「不用。」
他看向身邊不遠處的那具屍體,眼神悲傷。
那是一個小太監,大概也就十六七歲年紀,進宮還沒有多久呢。
就是他,這個本來還不該體會世間艱辛的少年,卻把人間疾苦都體會了一遍。
因為窮苦而入宮,因為忠誠而送命。
天命軍剛才爬上城牆的時候,是這個小太監撲過去,為皇帝擋住了一刀。
「是甄小刀讓他上來的,本來只是讓他來伺候朕在城牆上的飲食起居......」
武親王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本不喜歡這些閹人,一點兒都不喜歡,大概是因為曾經的權閹劉崇信。
「朕,還沒有記住他叫什么。」
皇帝閉上眼睛。
「這些為朕而死的人,朕都該記住他們。」
武親王道:「陛下不用太過傷神,臣這就安排人將他厚葬。」
皇帝搖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厚葬其實有什么用......活著比什么都好。」
武親王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如何應答,皇帝這話說的實在過於頹喪。
「王叔,打到現在,朕還有幾個大敵?」
皇帝忽然問。
武親王思考片刻後回答:「寧賊李叱,逆賊楊玄機,闖賊李兄虎,還有越州賊翟禮,如今擁兵自重之人,也就這幾個了,其他人,暫時不
足為慮。」
皇帝睜開眼睛再次看向那具屍體:「如果有機會,朕把他們的人頭做貢品,祭奠為朕而死的每一個人。」
武親王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陛下,休息一會兒吧。」
良久後,武親王勸了一句。
「王叔,朕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
「陛下請說。」
「朕想著,如果逆賊楊玄機一直不退,咱們還能堅守多久?」
皇帝問完了這句話之後,武親王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城中現在糧草還不算太缺乏,可也早就開始節省著用,以現在的存糧來看,再堅守兩到三個月應該問題不大,超過三個月,賊兵還不退的話,那就要出大事。
武親王的沉默,其實就是答案。
皇帝問:「王叔不說朕也知道,若賊兵再有三月不退,算日子就又過了一個年,三月後就是正月末,城中無糧,又逢寒冬......王叔也想過很多次了吧,這種局面到底如何破解。」
武親王點頭:「臣,確實想過。」
皇帝再問:「那王叔可有辦法?」
武親王這次回答的很快,因為他確實早已想到了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
「回陛下,若賊兵三月後還不退,臣就會率軍殺出去,為陛下殺出一條血路突圍。」
皇帝看向武親王,眼神里都是愧疚。
他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他,心中也沒有那么偏激,皇後教會了他如何去體會人心,體會的多了,便也學會了將心比心。
「王叔,朕很感激你,可是朕不能再讓你去沖殺了。」
皇帝抬頭看向天空,語氣有些低沉的說道:「朕也想了個法子,朕知道王叔一定不答應,可是朕想試試......」
武親王怔住,他因為皇帝這幾句話,而有些不詳的預感。
「朕現在什么都不怕了,自然也就不怕背負什么罵名,只要能讓大楚得以延續,別說背負罵名,就算是後世罵朕萬年,朕也不在乎。」
皇帝扶著城牆起身:「王叔,你聽朕說完,不要急著反駁,仔細想過之後再告訴朕到底可行不可行。」
他看向武親王:「其實我們都知道,我們沒有援兵了,大楚也只剩下一座都城......若再無人來破楊玄機,都城也守不住,我們沒有自己人的援兵,只能想辦法靠敵人,和敵人的敵人。」
兩天後。
楊玄機正在大帳里休息,手下人急匆匆的進來,俯身道:「主公,抓到了不少夜里想突圍出去的楚軍士兵,從昨夜到現在,已經抓住了四百多人。」
「嗯?」
楊玄機眉頭一皺:「這區區幾百人,突圍要做什么?」
手下人道:「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封信,是......是給寧王李叱的。」
楊玄機眉頭皺的更深:「把信拿過來給我看。」
手下人將一封信遞過去,在楊玄機拆信的時候,那人繼續說道:「昨夜里,應該有不下千人,綁著繩索從城牆上下來,分散逃匿,我們抓了四五百人,還在追捕,但......可能抓不住全部。」
他說著話的時候,楊玄機已經把信拆開了。
看完之後,楊玄機臉色大變,猛的站起來,一掌拍在桌子上:「他才是楊家的逆賊!他到底要做什么!」
大楚都城被圍困一年多之後,皇帝楊競派遣無數信使突圍,向天下傳訊。
他願意將皇位禪讓給寧王李叱。
還說,待寧王李叱大軍進城之際,他親自手捧玉璽,帶文武百官,開城門迎接。